圣严长老2009年去世。在生死长夜中,照亮众生前行道路的又一盏法灯熄灭,这给多少人心中带来沉痛、感悟与自省……
自己无福,只在世界佛教论坛上聆听过长老的发言。他论及两岸佛教同根同源的恳切语气给我留下深刻印象。那时长老的健康可能已不佳,又高又瘦的身躯,温和从容的话语……这背后隐约有一个我看不到但能感受到的坚韧、慈忍又强大的心灵,仿佛一个光源。这光源向更远的时空延展,连接诸佛的智慧、菩萨的悲愿。早在出家前,我就是这光源的受惠者。那时我常跑广济寺,在师父的书架上找到一本圣严长老指导洋徒弟打禅的开示录和一本《禅门骊珠集》,这成了我走近禅的磁铁石。
出家没多久,我认识了北京热心弘法的于晓非居士。有一天,他来到寺院,说新近读到圣严法师在境外出版的《正信的佛教》与《学佛群疑》,深入浅出,很适于初学者树立正信。但两本书加在一起体量太大,他便做了编辑删录,合为《正信的佛教》,不知可否内部印行流通。我们一听大喜,遂由流通处大量印行,多年来接引众生无数。只是那时不懂版权,而且两岸隔阂,圣严长老的权益被我们狠狠“侵犯”了一通。后来两岸佛学交流日见通畅,长老的《戒律学纲要》和《在家律学》成为许多人学习和讲课的参考书。
我获知长老去世消息时,正要赴会讲经。遂在正式开讲前提到了长老的遗言。关于丧事处理,长老交代说:“在我身后,不发讣闻、不传供、不筑墓、不建塔、不立碑……务必以简约为庄严,切勿浪费铺张,灵堂只挂一幅书家写的挽额‘寂灭为乐’以作鼓励;恳辞花及挽联,唯念‘南无阿弥陀佛’,同结莲邦净缘。”关于财物,他说:“身后若有信施供养现金和在国内外的版税收入,赠与财团法人法鼓山佛教基金会及财团法人法鼓山文教基金会。我生前无任何私产,一切财物涓滴来自十方布施,故悉归属道场……”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长老展现出不挂纤尘、行云流水的禅僧本色!他没有埋没精神传承的光芒,就像那游于碧空的明月,只留清凉与光辉在人间。在遗言中,长老念念不忘弘法的大业、法脉的传续和僧团的和乐。他以生命诠释了禅的精神:愿将一点红炉雪,洒作人间照夜灯!
圣严长老1930年生于江苏,14岁出家,在旧中国的寺院中做过普通的经忏僧。他历经军旅生涯,在台湾重返僧团后,有过6年的闭关苦修。之后,他又到日本接受现代学术训练。当这一切完成后,长老成了一座佛法的桥梁。他用晓畅的语言把佛法的原味诠释出来,赠送给迷茫的现代人。热诚的信仰情操、求真开放的治学态度、生动活泼的表述语言、直接透彻的睿见,这些相隔很远的东西同时出现在他的著述中。可以看出,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使命,那就是把佛教文本和实践的传统激活、还原、演绎,输入到现代众生的精神血脉中。这一使命正是现代僧伽的当务之急。
僧团不是佛法的垄断者,也不是佛法的专用者,他应是佛法的转换器和桥梁。他把文本的、传统的精神资源联结起来,用当代人能接受的方式展现和传导出去。
圣严长老正是这样一座桥梁,不仅连接了传统与现代,也连接了东方与西方。他能娴熟地运用日文与英文,用英文主持禅修。想象一下,这是一个在旧中国从小就出家的和尚所达到的境界,我们就不得不相信:菩萨的智慧与愿力不可思议!
有人问赵州禅师:如何是赵州桥?赵州禅师答:度驴度马。圣严长老结束了他忙碌而又充实的度生旅程。我们这些从他身上踩过去的“驴马们”这时才真切感受到那句每天要念的誓言:皈依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