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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电影巨匠,执导《杭州之恋》

阿巴斯,在中国拍“爱与激情”

□ 本刊记者 赵晓兰 《 环球人物 》(

    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伊朗导演,1940年生于德黑兰。伊朗电影业公认的代表人物,拥有国际性的声誉。代表作《橄榄树下的情人》《樱桃的滋味》《如沐爱河》等。

    在电影界,有两位世界级的大佬总是戴着墨镜出现在公众视野。一位是香港导演王家卫,另一位就是伊朗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在中国的文艺青年中,阿巴斯有着极高的声望。就像他们追慕以法国为代表的欧洲艺术电影,伊朗电影也一度成为流行时尚,是彰显品位的个性标签。而这一时尚最初也是最重要的缔造者,就是阿巴斯。

    最近,阿巴斯来中国拍电影了。在北京798艺术中心的某家咖啡馆,《环球人物》记者见到了他。从标志性的墨镜到帆布鞋,阿巴斯从头到脚一身黑色,看起来既随意舒适又有范儿。虽然一副酷酷的模样,但他说话轻声细语,温柔而绅士。他已经75岁了,却一点不显老态,言谈间还是个“文艺青年”的腔调。

    “风之子”吹到了中国

    “初夏,我随风而来。晚秋,我随风而去。我始终悬浮于季节之间……”在一首诗里,阿巴斯曾这样写道。这一次,这位“风之子”被吹到了中国,他要拍《杭州之恋》:“杭州作为新片的拍摄地,不是我选择的。就像在飞机上跳伞一样,跳着跳着就落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问一下周遭的人,原来这就是杭州。”

    这个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城市赋予他创作灵感。“一睁开眼是一个全新的地方,地理地貌、风俗民情、人们的状态都非常吸引我。”尤其顺利的是选演员,“以往拍片的时候,挑选演员总是最费劲的一个环节,但这次不一样,作为一个原先学美术的人,我想说中国人的脸真是赏心悦目。”

    《杭州之恋》将由中国演员和伊朗演员共同出演。阿巴斯没有透露片子的具体内容,但说这将是一部讲述跨国恋情和文化碰撞的电影,“充满爱与激情”。在他看来,爱情,很简单,但人际关系,却微妙而复杂。他引用了伊朗诗人哈菲兹的一首诗歌来形容这部电影,大意是:爱情可以重复,但悲伤却不能重复;爱情的体验是相似的,但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故事却千差万别。他要做的,正是用电影镜头,寻找“相似”中的“不同”。

    为了拍摄这部片子,这一段时间他待在中国,观察、学习、研究,感受“这里的发展怎么这么快,变化为什么这么巨大”。“在一个新的地方,首先要有一颗好奇心,然后拍电影就有动力了。” 他的伊朗演员们也在学习中文,剧本正在翻译过程中。他还组织了一些比较正式的试拍。当记者问他正式的拍摄何时开始,他的回答自有诗意:“所有恋爱主题的电影都应该在春天拍摄吧。”

    因为片子要在中国上映,当记者问他会不会为了迎合中国市场做一些妥协和改变时,阿巴斯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我会尽量把电影拍得赏心悦目一些,但我不会也不能改变我原先的创作风格。”

    沉默中释放力量

    对普通观众来说,阿巴斯的创作风格并不讨喜,甚至让人昏昏欲睡。他的电影没有太多戏剧化的冲突,没有大场面、激烈的动作戏、香艳的情景,摒弃了很多外在的让人兴奋的元素。但他善于从平凡的事件中揭示人类最普遍的情感,是一个在平静和沉默中释放力量的电影哲人。

    阿巴斯出生于伊朗首都德黑兰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他自幼学习绘画,但自称是一个“非常失败的画家”。童年时期,他是一个孤独症患者,小学6年没有跟班里的任何人说过话,只有通过画画他才有一些向外界宣泄的出口。后来他考上美术学院,但发现自己并不适合走美术的道路,一边兼职一边读书,最终花了14年才完成学业。

    从摄制广告片入手,阿巴斯渐渐进入到电影行业。尽管伊朗和全世界一样,人们被美国电影占据着视线,但阿巴斯的电影从一开始就宣告了同好莱坞电影霸权的决裂。1970年他的第一部抒情短片《面包与小巷》奠定了他的创作风格:纪录片式的镜头、非专业演员的运用、即兴的表演,以及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对他来说,美国电影中那些人物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他要用电影来谈论生活,表现他的朋友、邻居和路人。

    上世纪80年代,他创作了一系列表现伊朗学龄儿童的影片,如《一年级新生》《何处是我朋友的家》《家庭作业》等,令他声名鹊起。电影讲述的都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比如曾经在戛纳电影节获奖的《何处是我朋友的家》,讲述的是一个小朋友拿错另一个小朋友的作业本,千方百计为他送回去的事情。故事虽然简单,但孩子的纯真、执着与无助,牵动着每一位观众的心,在与世隔绝的偏僻山村里,他们的艰难处境也格外令人同情。

    在相对保守的伊朗,森严的电影审查制度以及宗教禁忌之下,政治和妇女都属于不能触及的敏感话题,而阿巴斯找到了儿童这个突破口,证明了在种种限制之下,电影依旧可以拍得动人心弦。之后伊朗乃至全世界出现的儿童电影风潮,可以说发轫于阿巴斯。

    阿巴斯也时常表现成人世界的爱情、婚姻,探讨生老病死等命题。他的镜头像一个旁观者,不动声色,不做过度的煽情。有时,在拍摄电影情节时,他反倒对镜头背后演员们的真实事情发生了兴趣,于是,他索性把镜头对准他们。偶尔摄影师停下来,因为演员把脸转了过去,拍不到脸,阿巴斯则说:“这有什么要紧?也许演员的膝盖更能表现出他的精神状态。”

    他名震电影圈的深情之作《橄榄树下的情人》就是典型的例子。电影讲述的是一个摄制组拍片时,两个演员之间的爱情纠葛。这部片子有着复杂的套层结构,阿巴斯有意模糊真实和虚构之间的界限。在这样一部“戏中戏”里,人们看到的每一幕到底是片中拍摄的电影情节还是真实发生的爱情?观众已经在阿巴斯的镜头里深深迷惑。令影迷印象最深刻的是结尾长达4分钟的大远景长镜头,阿巴斯用一种暧昧不清又充满诗意的方式交待了主人公的命运,留下了无尽的意味和悬念。

    除了诗情,阿巴斯的电影也不时闪现出哲思。曾获1998年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的《樱桃的滋味》,探讨的是关于“自杀”的命题。主人公开着一辆空间很逼仄的小汽车缓缓行驶在荒凉的德黑兰城郊,在与陌生人的偶然相遇和闲聊中,彰显着导演对于宗教、生命、伊朗文明的思考,在不动声色的叙述中渐渐逼近生与死的本质。

    无关政治,只关人性

    一面是誉满国际,一面是本国争议。在戛纳金棕榈奖的颁奖台上,阿巴斯亲吻了颁奖嘉宾法国女星凯瑟琳·德纳芙的脸颊,引起伊朗的轩然大波,因为在伊朗,男子禁止在公共场合亲吻妻子以外的女人。事后阿巴斯的电影有十多年不能在本国上映,只通过盗版碟等方式传播;他像一个地下工作者一样,拍电影、剪电影都偷偷摸摸,直到近年来才慢慢解禁。

    另外,阿巴斯电影里赤裸裸的真实还曾招来伊朗政府的反感,认为他向国外展现了伊朗丑陋的一面,有某种政治上的阴谋。对此,阿巴斯坚持,他的电影与宗教、政治无关,他致力于探讨的只有人性本身。“我从来没有去迎合外国观众。伊朗政府发给我护照,但我的电影是没有护照的。我是为人类拍电影。”

    阿巴斯在全世界各地拍片,2010年的《原样复制》在意大利拍摄,2012年的《如沐爱河》在日本拍摄,而这部《杭州之恋》又来到中国。因为他在电影艺术方面的成就,也有像朱丽叶·比诺什这样的国际影星不计报酬地出演他的电影。但他还是惦记着自己的主场。他对记者说,伊朗始终是他的家,他最好的电影是在伊朗拍摄的。他还兴致勃勃地向记者介绍,现在伊朗电影掀起了一股新浪潮,年轻人们走出了德黑兰,将目光投射到更宽广的国土。他已计划好回国拍一部新的电影。

    在世界各地,阿巴斯还收了不少“徒弟”。近20年来,他在全世界成立了多个工作室,发掘和扶持电影新人,为电影艺术注入新鲜血液。“最出色的是中国的学生,他们很勤奋,也很有天赋。所以中国电影的未来是最具有潜力的。这一点,并非我今天作为客人才跟你这么说。”

    阿巴斯很喜欢和年轻的电影人交流:“不是说我传授了他们什么,而是从他们身上,我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保持着观念的更新。”在全世界,商业电影仍是主流,拍摄和推广艺术电影是一件步履维艰的事情。在阿巴斯眼里,很多商业电影都是“奇形怪状的垃圾,把人们的审美趣味拉向低级”。对于坚守艺术电影阵地的年轻人,他建议要走自己的路:“不要老看一些年长导演的作品,亦步亦趋地向他们学习,应该保持自己的风格,要原创。而原创的动力来自于生活,只有自己经历的才是最珍贵的,而不是说一味地去模仿。”

    “电影始于卢米埃尔,终于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法国新浪潮电影大师戈达尔曾如此评价。不论是“新现实主义的旗手”还是“第七艺术的人文卫士”等,对于阿巴斯来说都只是空洞的标签。他一生所做的都是在探索电影艺术无限的可能性,探索真实与虚构之间的边界,努力接近人的本质,“我的每一部电影都是通向这个目的地的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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