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前总统克林顿曾咬牙切齿地对朋友说:“我恨这个人超过我遇见过的任何其他人,超过曾经活在世上的任何人。”这个遭他恨的人,不是在当年的性丑闻中咬住他不放的独立检察官斯塔尔,也不是小布什等共和党对手,更不是萨达姆等国际上的老对手,而是现任美国总统奥巴马。这是美国资深记者、畅销书作家克莱恩的新书《血海深仇》披露的一个细节。
这本书眼下正引起外界浓厚的兴趣。书中描述了克林顿、奥巴马两家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种种细节。随着2016年总统大选的逼近,克莱恩说,“这两家人的恩怨将集中爆发”。
在同学聚会上
2013年5月的一个下午,阳光明媚。在纽约的一家法国餐厅里,著名女校卫斯理学院1969届的几个老同学正在搞一个小聚会。六七位中年女士正在听希拉里高谈阔论。希拉里一直是她们中的佼佼者,44年前她是卫斯理学院有史以来第一个在毕业典礼上发言的学生,并为此登上了《生活》杂志。不过此时,身为前第一夫人、前参议员和前国务卿的希拉里,一番私人谈话显然更有“味道”。希拉里说:“我说不出比尔(对克林顿的昵称)和我对奥巴马夫妇有什么可期待的,不过我们两家从一开始就有点不对劲儿。”也许是因为面对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同学,加上已经不在内阁之中,希拉里说话非常放得开:“我至今还在想,当初到底是不是应该加入奥巴马政府当国务卿。历史会评判这一切。在我故去多年之后,今天还是小娃娃的历史学家们,或者此刻还没有出生的历史学家,会在我的总统图书馆里争论这个话题。”当时,希拉里还没有公开表示是否参选下任总统,但“总统图书馆”一词明确表示了她的雄心。老同学们在惊讶中鼓起了掌。
希拉里是一个非常要强、非常能干的女性,当然也相当自负。在老同学面前,她毫不掩饰对奥巴马的轻蔑:“奥巴马已经成了一个笑话。国税局私查茶党等保守派组织、司法部暗中截取美联社记者的通话记录,对政敌的憎恨让他走上了尼克松式的毁灭之路。当年我研究水门事件,理解尼克松为何那么憎恨他的政敌。比尔和我从尼克松身上得到了教训,我们不能被反对者气疯,不能为此而毁了自己。”同学们都没吭气。大家都知道,希拉里没那么大度,她经常被政敌气得发疯,把那些在2008年起初支持她、后来又支持奥巴马的人都视为“叛徒”,其中包括新墨西哥州长理查森、已故参议员泰德·肯尼迪等。后者曾经是她的偶像,直到他支持奥巴马为止。
希拉里看不上奥巴马凡事讲规矩、讲程序的谨慎个性,并和丈夫克林顿作比较。她说,克林顿是个天生的领导者,奥巴马则是个无能之辈。“我们在白宫时,比尔管着所有的部门。他也许有点‘一竿子插到底’,我也帮助他这么做,我很骄傲于这一点。比尔从不像奥巴马那样,对逐级传达非常在意。要是税务局有人出了什么岔子,比尔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会一下子找到那个负直接责任的人,他不在乎这会得罪谁。”希拉里喝了点酒以后,更加口没遮拦了,把奥巴马描绘成忘恩负义之辈:“你根本不能相信这个混蛋。他那么对待我们,我们很生气。我们和他有过一个协议,我们支持他在2012年争取连任,作为回报,他帮助我在2016年当选。他同意了这个安排,但随后背弃了协议,他的话狗屁不如。我们之间矛盾太多,无法克服。”
说到底,希拉里是个想当老板的女性,这是她和奥巴马的根本矛盾所在。据说,她和奥巴马不时争吵,有一次希拉里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指猛戳奥巴马的胸口。她的权力欲从她和丈夫克林顿的关系上也可以看出来。当然,克林顿的个人魅力是希拉里所需要的,她也一再渲染这一点。克林顿在好莱坞很有人气。不久前,他去了一趟洛杉矶,和好莱坞的很多名流见面,还租了辆跑车兜风。然后,他去西班牙见球星,到伦敦和大歌星会面,还带着他的另外两位明星好友去维也纳参加公益活动。希拉里说:“这家伙就是精力旺盛,停不下来。我告诉他,等我们回到白宫的时候,他得规矩点。他笑疯了。我们现在已经能拿这事儿(指克林顿的性丑闻)随便开玩笑了。你没法不爱他。我就是这样。”她还说,过去几年两人聚少离多,“虽然每晚我们都打电话,但是毕竟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两人的关系改善了不少,在一些问题上虽然有分歧,但也不吵架了。
“我们彼此接受了对方,并追逐我们共同的梦想。”不过,当希拉里准备开始竞选总统之路时,“事情就有些复杂了”。她说:“我竞选总统的时候我将是老板,我不知道比尔能不能处理好这事儿。他说他要当我的顾问和爱心丈夫,但我担心要是我当选了,他会觉得他是总统而我是第一夫人。他要是来这一手,我就一脚把他踢出白宫去。”
正准备参加“战斗”
在希拉里看来,她要赢得未来的党内初选,就要勾起人们对“克林顿时代”的美好回忆,而贬低奥巴马、与目前人气低落的奥巴马政府切割,是这个策略的一部分。希拉里说:“我们在白宫的时候,领导国家度过了繁荣而和平的8年。等我竞选总统的时候,比尔将为我撰稿;这些讲稿将让奥巴马当年写的稿子像高中生的演讲比赛。我要在(克林顿的政绩)这个基础上竞选,不是在奥巴马的基础上。我们会赢得白宫,你们等着瞧吧。”她还得意地说,克林顿也在准备反击。“根据医生的建议,比尔已经增加了一点体重,看起来比前两年好多了。他已经决定把好莱坞的朋友从奥巴马身边拉走。他希望自己几年前就这样做,在2008年民主党的党内初选中就这样做。现在他回来参加战斗,而且更有力。”
而克林顿本人对奥巴马也早有不满。据克莱恩在书中披露,奥巴马在2008年总统大选期间,曾指责克林顿是种族主义者。克林顿非常生气,说他永远不会原谅奥巴马。奥巴马当选总统后,对克林顿也是冷淡有加。
其实,奥巴马和克林顿之间在某些方面是有共同语言的。比如,他们对枪支控制的态度就是一致的。但两人在经济上的立场差异很大。奥巴马属于民主党内激进的左翼,克林顿属于中间派。奥巴马真心认为大政府很好,所以他对克林顿当年的国情咨文中一句话耿耿于怀。克林顿曾说:“大政府的时代结束了。”两人处事方式也不一样。克林顿比较灵活,为了连任可以和民主党的传统政策拉开距离,采纳共和党对手的主张,比如放松监管,平衡预算。而奥巴马却对自己的理念十分坚持,甚至把对手看作是不道德的,不愿与对手妥协。在个人层面上,两人又有一些相似之处,自我感觉都很好,都认为自己这一套最出色,都喜欢说服别人。所以,两个人碰到一起,彼此看不上也是正常的。其实,奥巴马和克林顿是两代人,如今却是“小字辈”奥巴马在当家,许多原本正常的行为,在“老前辈”克林顿眼中可能就是冒犯之举。克林顿说:“我实在受不了奥巴马跟我说话时那种盛气凌人的样子。有时候,我们就彼此瞪着对方。这实在很粗鲁,让人很不舒服。”
后来,克林顿劝希拉里参加2012年大选,对她说:“奥巴马是外行。现在经济停滞,国家一团糟,美国失去了3A级信用。你比奥巴马更胜任(总统职位),这个国家需要你。”这些话传到奥巴马耳朵里,奥巴马更感到不快。
但到了2011年8月,事情却出现戏剧性的变化。那时,离大选已经不到15个月。奥巴马的支持率下跌到41%。他最亲密的顾问、主持竞选连任工作的普罗夫说:“我们需要出击,需要一个能动员基本选民和独立选民的、受欢迎的公众人物。我看,此人非克林顿莫属。”但普罗夫也说,跟克林顿合作是有风险的。第一,克林顿肯定会要价很高。第二,如果双方达成合作,必须保密,因为与克林顿这样的民主党中间派合作,会损害奥巴马的极左翼基本支持者。
当年9月,别无选择的奥巴马致电克林顿,邀请他打高尔夫球。克林顿的回应是:“我不会很享受这次会面。”后来,克林顿还是去打了高尔夫球,却特意强调自己“和总统没有特别的关系”。其间,克林顿一直大谈自己在任8年如何保持美国经济繁荣,暗示奥巴马治国无方。不过他好歹算是在关键时刻帮了奥巴马一把。当然,他是为了妻子希拉里的将来着想。
“饮鸩止渴”带来的后果
奥巴马当然也很清楚克林顿夫妇对他的不满。执政之初,他很想学林肯,把对手变成自己团队的一员,还提出要建立“最透明的白宫”。但事实证明,他做不到。正如他当年那句著名的竞选口号“是的,我们能够”,在实践中变成了“是,我们不行”。如今他的白宫被认为是透明度最低的,除了他的“小圈子”,外人很难知道各种决策内情。而所谓融合“对手团队”的构想,最后也变成对手仍是对手。
克莱恩曾在他出版的另一本书中说过,奥巴马对第一夫人米歇尔及其高级顾问贾勒特言听计从,很多大事都去问她们两人的意见,而不是其他专业顾问的看法。
米歇尔对希拉里看不顺眼,私下常说她坏话。她在晚上和贾勒特聊天时,会聊一些让她们不爽的人,希拉里就是她们最喜欢痛骂的对象,两人甚至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希羚”,这是用希拉里和牛羚两个英文单词合在一起造出的词,自然是说希拉里像野牛羚一样既粗鲁又丑陋的。两人也想方设法在工作上与克林顿夫妇作对,阻止他们进白宫,尽量减少其与奥巴马的近距离接触。克莱恩透露:“2008年奥巴马组建内阁时,她们不愿希拉里成为内阁成员。4年之后奥巴马竞选连任,她们也不愿意奥巴马与克林顿夫妇合作。”
到了2012年奥巴马连任选战的关键时候,贾勒特建议让美国著名脱口秀主持人奥普拉出马帮助奥巴马,而不要去找克林顿。这本来是个不错的建议,奥普拉曾在2008年支持奥巴马,为他拉来大笔捐款,还影响了至少100万选民的投票。当时奥普拉得到保证,将来她可以获得白宫的内幕消息,总统夫妇也会支持她做节目。这对她经营的媒体是重要的资源。但后来,奥巴马这些诺言没有兑现。外界猜测,是米歇尔不愿意奥普拉和奥巴马走得太近。奥普拉后来对奥巴马也非常恼火,甚至在自己的杂志上“封杀”奥巴马夫妇。所以,这次她未必肯再帮忙。
果然,在白宫的一次内部会议上,贾勒特带来了坏消息:“奥普拉拒绝帮我们。她将公开宣布这次不为我们助选。”奥巴马笑了一声,掩盖着自己的紧张和失望,而米歇尔一言不发。贾勒特则依旧固执己见:“我不相信克林顿这个男人,我们没有他也照样能赢。克林顿是个祸害。他自行其是,而且还在为上一次竞选耿耿于怀。”但奥巴马已经下决心,哪怕饮鸩止渴也要赢得选战。贾勒特这才暂时收敛。当然,这种仓促间的联合,充满了虚情假意,也注定了未来要“翻脸”。
英国哲学家培根说过,为谋权力而失去自由,或者为谋求控制他人的权力而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这是一种奇怪的欲望。奥巴马和克林顿两家人,就是在总统宝座这个巨大的诱惑面前,私下彼此痛恨,但利益的需要又让他们在公众面前故作亲热。话说回来,在充满权力争夺的美国政坛,又有哪个政客能逃脱这种“两面人”的宿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