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有一所只有区区28名在校学生的“迷你学院”——深泉学院,这所学校以录取条件极端严苛而著称,一年只招十几人。但凭借其独特的办学理念,深泉学院已屹立近百年,许多毕业生成为美国社会的翘楚,哈佛、耶鲁都对它刮目相看。
荒野深处存在着振聋发聩的声音
日前,重庆学生彭书涵被美国深泉学院录取,成为迈进这所学院的第三位大陆学生。今年2月,彭书涵去深泉面试,他先坐飞机到洛杉矶,再转机到里诺,然后又坐了4小时大巴,才到了离学校最近的小镇毕晓普,此后还得再坐一小时校车翻过一座2000米的高山。经过了30个小时的奔波后,他在这片沙漠的深处看到一个极其简陋的三根圆木搭成的门,上面白色的字迹早已斑驳:DEEP SPRING COLLEGE(深泉学院)。
这所建于1917年的学校坐落于美国加州与内华达州交界处的死亡谷沙漠深处的一片小绿洲。这样的选址背后,隐藏着创始人卢西恩?卢修斯?纳恩(下文称纳恩)的一番苦心。纳恩是一名电力大亨,他信奉这样一种教育理念,即身体上的磨练、刻苦学习以及僧侣般的遁世静修能够培养杰出的公民。他曾对学生们说:“在沙漠深处存在着振聋发聩的声音,那是熙熙攘攘、物欲横流的社会中所缺乏的,只有最卓尔不群的、真正的领袖人物才会试着去亲近孤独,倾听到这个声音。你们来到这里,不仅为了学习书本知识,也不仅为了体验牛仔生活、成为一个男子汉,更不仅为了个人未来的物质享受与职业追求,最重要的是学会为一个更好的社会而贡献。”
学校的设施完备而简朴,图书馆、教室等一应俱全,“操场”就是辽阔的牧场和沙漠。大家还可以通过卫星天线上网,但速度并不快。报纸是通过邮局寄来的,通常都要晚两天。
建校之初,纳恩就为深泉学院制定了校训:劳动,学术与自治。劳动是第一位的,每周20个小时。深泉学院最初是一个私人农场,经过近百年的经营,它已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社区。在这里,学生们要挤奶、做饭、放牧牛羊、种植蔬菜、搬运木材、挖掘水渠等。
一个初到深泉的学生这样讲述了自己的第一天:“我与6名同学准备晚餐,洗菜、洗肉、烹调、铺桌布,一旁的老师不停地记录,为每个同学评分。另外的同学也没有闲着,他们有的打铁,有的喂马,还有的伐木……晚上回到宿舍,大家叫苦不迭,特别是被安排牧马的同学,个个被颠得腰酸背疼。就这样,深泉生活的第一天,在我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结束了……”
每个学生都是这个自给自足的迷你社区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果你早上睡过头忘了挤牛奶,那么全校人一天都没有牛奶喝;如果你修不好拖拉机,就会影响粮食生产,导致大家吃不上饭。
只有两门必修课:写作与公开演讲
深泉是一所男子学院,面向全球招生,录取率通常只有7%——与哈佛接近,每年全球只有十几名学生能进入深泉。申请者要先递交两轮共计7篇个人论述材料,题目通常是某个艰深的论题;被选中后,还得前往学校接受4天的农场劳动、课堂考验和面试。面试官是9名在校学生组成的委员会,他们的问题刁钻古怪,例如:鲨鱼和北极熊在中性的胶状物质中打架,谁会赢?不过,一旦进入深泉,学杂费和生活费是全免的。
深泉学院教授的工资不高,年薪不到10万美元,但想成功应聘并不容易。每年,学校会收到200多份来自全球各地的申请,这里的教授通常不超过10位,既有刚读完博士的新师傅,也有已退休的老师傅。杰夫?波普年近六旬,20多年来,他掌管牧场,从学生里挑选牛仔,在学生眼里,他是诗人、牛仔和教育家的完美结合。各界名人也常来讲学,著名戏剧导演路易?范特西在这里上过戏剧课,《纽约客》著名记者菲利普?古勒维奇教过写作。
深泉学院学制为两年,一学年大概要修完15门课程,强度远远超过普通大学。但必修课只有两门:写作与公开演讲。每名学生每年至少要完成8次10分钟以上的公共演讲,并且由学生评审团与教授们共同评分。各种选修课也是根据学生的兴趣或是实际需要而设定。比如要饲养牲畜,就搭配选修生物学;要春种秋收,就搭配选修植物学。平均下来,每门课程只有4名学生。
那么考试怎么进行?美籍华裔学生廖杰曾讲述过他的“考试经历”:“第一学年期末考试的前一天下午,我和一名同学被通知去修理马厩外的篱笆。篱笆最近才整理过,怎么又坏了呢?我们不由地讨论起篱笆坏掉的原因。我认为是人或牲畜破坏的,而他认为暴风雪才是罪魁祸首。我振振有词地讲出了我的证据:篱笆倒的方向和今天的风向相矛盾;今天的风级根本不可能造成这么重大的破坏;在沙漠,风吹动沙子后会增加自重减速等等。还没等我说尽兴,自然科老师比尔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子,期末考试这道题你答得不错。’惊得我们目瞪口呆。”
在这里,每名学生都能得到教授一对一的面授机会。学院还规定:即使在夜里,教授房屋走廊的灯也不能关,这意味着学生可以随时敲门进去请教问题。这种师生交流可以是学识上的,也可以是生活上的。上世纪80年代,厦门大学大二学生刘海云被深泉录取,刚入校时,因为语言文化各方面的差异,他有点自卑。老师看出了他的心思,给他唱了一首歌。歌曲中那句Everything is beautiful in its own way(任何事都有它美好的一面),令他至今难忘。
不是一所学院,而是个理念
深泉学院的管理非常严格,学生们不经允许不得离开校园,严禁接触酒精、毒品,甚至不提倡看电视。这样的严格管理不是由老师实施的,而是学生自己。深泉奉行“学生自治”的传统,学校有4个常设委员会,分别是入学申请委员会、课程委员会、交流委员会和评估委员会,每个学生都要在委员会中任职。这些委员会权力很大,包括设置课程,筛选、面试、录取新生;招聘和解雇教师;表决学校的运营事宜;分配学校的资金用途等。在学校的管理者看来,深泉之所以有长久不衰的生命力,和学生自治关系密切,“学生和教授共同设定目标,每个人都为此全力以赴!”
许多人拿深泉和哈佛大学相比,美国最权威的大学评估机构之一《普林斯顿评论》给两者的教学评分都是99分,更强化了这种比较。其实,深泉学院是一所只能颁发副学士学位的学院,相当于国内的专科学院,而哈佛是一所综合性大学。从深泉毕业后,大多数学生会选择去名牌大学继续深造,如哈佛、牛津、耶鲁、斯坦福等。
深泉的很多学生拿过罗德奖学金和杜鲁门奖学金——前者有“全球本科生诺贝尔奖”之称,后者旨在鼓励大学生投身公共服务领域;还有学生获得过“麦克阿瑟天才奖”——该奖被视为美国跨领域最高奖项之一。
刘海云是深泉学院第一个来自大陆的学生。毕业后,他在美国继续读大学,几年前创建了一家太阳能公司;2006年,北京语言大学的学生李栋被深泉录取,现在在美国布朗大学攻读硕士学位;2011年,南京外国语学校的万欣考取了深泉学院,但他最终没入学。这里也有来自台湾和香港的学生,2010年,一位台湾学生放弃耶鲁前往深泉学院;2011年,来自香港的高中毕业生卢卡斯放弃牛津大学就读深泉学院。
卢卡斯曾这样比较牛津和深泉:牛津除了学术一概不管,相比来说,深泉是一个大社区,学术之外,每个人都要做出贡献。而他也承认,社区也有一定的限制,比如他喜欢的音乐、歌剧,在这里就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他还想学法语,但也只能自学。
正像卢卡斯说的,深泉的教育模式不是完美的,甚至是存在争议的。深泉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让一些学生毕业后无法适应新环境,甚至不习惯交新朋友,没法和女生一起出门。
前院长内维尔的话,也许是对深泉最好的注释:深泉既不是一所学院,也不是一种教育模式,它是一个理念。换言之,一所学校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但它绝不是你人生的标签——每个人的成长都应该像生命一样长久,而不是被定格在一个特定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