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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屁股将军”的忏悔

本刊特约记者 沈湘 《 环球人物 》(

    绰号“光屁股将军”的约书亚?米尔顿?布雷希(以下简称布雷希),曾是残忍的利比里亚军阀,罪行罄竹难书。但如今,他成了知名牧师,除了布道,还到处走访受害者家人,寻求宽恕。

    2007年的一天,布雷希坐在总统府一间宽敞的屋子里。他对面是利比里亚真相与和解委员会,他们正在就布雷希在内战期间的所作所为进行质询。

    “你杀了多少人?”面容严肃的委员会成员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身穿白裤、白衬衫、白鞋的布雷希坐在那儿,陷入了沉思……

    布雷希1971年出生于利比里亚萨保族。11岁时,他就当上族中的大祭司,每个月执行活人献祭。“祭品通常是儿童,杀死儿童后,剜出心脏,分而食之。”

    1989年,内战爆发。数万名儿童受雇成为娃娃兵,他们戴着万圣节面具和假发,无恶不作,但与布雷希相比,他们只是小巫见大巫。布雷希更为残忍,而且打仗时他除了穿一双运动鞋外,赤身裸体,因此被称为“光屁股将军”。他相信冥冥中神灵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奇怪的是,他真的从未被子弹击中。那时,布雷希控制着利比里亚首都蒙罗维亚的街道,横行霸道,作威作福。

    回忆着这些过往,布雷希把头转向一边,摸着脖子,汗流满面。“我不知道总体数字……应该不少于两万人。”

    这场听证会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临近结束时,委员会成员问道:“你为什么决定来找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呢?”“我必须说出真相,真相会让我获得解脱。”

    他这番自白令世人震动。持续了14年的利比里亚战乱导致超过25万人丧生,上百万人背井离乡。但那些曾经的刽子手们几乎都不承认自己杀了人,或者是用各种借口掩盖真相,而布雷希则坦承了自己的罪行。

    2012年,一部关于布雷希的纪录片播出:蒙罗维亚一个教堂里挤满了人,大家唱歌、跳舞、祈祷。随着活动到达高潮,他们一直等待的人出现了:布雷希牧师——这时的布雷希已经完成了人生的蜕变。

    而帮助布雷希重获新生的人,正是蒙罗维亚的主教库恩。战乱期间,看着百姓天天为生存挣扎,库恩决定去劝服那些军阀、武装头目放下屠刀。1996年4月的一天,库恩去了布雷希的营房。一进门,布雷希正忙着拆装冲锋枪,显得焦躁不安,“我没空闲扯。”库恩说:“我想对你说的是:上帝爱你,他对你的生活有更好的安排。”布雷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请闭上眼睛,跟我重复这句话。”说着,库恩念了一句祈祷词。布雷希没闭眼,但重复了祈祷词。然后,他走到看门的士兵跟前,一枪打中他的膝盖——怪他把牧师放进来。

    库恩没有被吓倒,一次次去找他。几次接触下来,布雷希不那么排斥他了。熟识之后,库恩发现布雷希内心其实十分恐惧,深信自己被魔鬼占据,也在苦苦寻找出路。而库恩则为他提供了这样一条路,在一次次的祈祷中面对自己的内心。渐渐地,布雷希放弃了暴力,从杀人魔王变成了一名牧师。

    也有人认为,每个周日布雷希戴上布道者的面具,但在面具之下,他仍是凶手。到目前为止,布雷希从未因他犯下的罪行受到惩罚。因为利比里亚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唯一能做的事只是调查;而海牙国际刑事法院成立于2002年,只对2002年以后犯下的罪行有司法权;利比里亚政府鉴于国内形势,则选择了稳定高于正义。

    “你会如何赎罪?”曾有记者问布雷希。“我会欣然接受判决,哪怕被判死刑。”布雷希说:“这些年,我去拜访我伤害过的人,我想方设法帮他们。过去我什么也感觉不到,现在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痛苦。”布雷希找到的76名受害者里,有19名宽恕了他,其他人则把他推出大门,大声斥骂他。

    如今,42岁的布雷希收养了3个儿女,在脸谱网上有2500个好友。当有人拥抱他时,他会像孩子一样兴奋。

    在布雷希的家人看来,他确实洗心革面了。“大方、风趣”,是他的孩子对他的评价。“布雷希是一个全新的人。他过去生活的所有痕迹都没有了。”他的妈妈和妻子如是说。

    每当提起从前,布雷希会觉得“很痛苦”。“和孩子一起玩时,我就在想,现在我的孩子在笑。那其他孩子呢?我杀掉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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