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暴利在产业源头

    上世纪初，6万多名中国劳工曾被运到南非金伯利，成为比黑人更受歧视的钻石矿工。100多年后的今天，中国百姓已成为仅次于美国人的第二大钻石消费群体。仅2012年，就有13万中国游客来到南非，在领略自然风光之余，不少人还采购了钻石。南非戴比尔斯公司“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的广告语，在国内可谓家喻户晓。

    动辄数万元的钻石，总令人充满向往和好奇。每个人都想知道，钻石利润链到底是怎样的？是否真的物有所值，还是隐藏着暴利？为了揭开钻石价格的神秘面纱，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在南非进行了深入调查。

    零售商：定价原则是“愿买愿卖”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首先来到南非约翰内斯堡的布朗斯珠宝连锁店。这家企业成立于上世纪30年代，是家族产业，较好地传承了很多独到的珠宝加工手艺，在南非的品牌认知度很高。如今布朗斯在南非有24家门店，在英国伦敦有两家店。

    刚刚踏入店门，一名会说中文的女店员马上走过来招呼我们。如今中国人在南非买钻石的越来越多，该店有40%的生意都是跟中国人做的。这位来自香港的店员听说记者来了解钻石价格，便拿出一张钻石4C表。4C是全世界钻石等级评定的基础，即克拉（CARAT）、净度（CLARITY）、色泽（COLOUR）和切割工艺（CUT）。因为这4个英文单词的首字母都是“C”，所以简称为4C。每个C按照优劣可以分为若干等级。不同等级的钻石，对应的价格也不同。

    店员告诉记者，4C中切工是最重要的，因为钻石本身不发光，只是经过切割后，利用光学原理把光折射出来。同样等级的钻石切割得好，光的反射就好，看上去就会火头更足。切割的最高评定等级为“完美”（EX），其次是“非常好”（VG），“好”（G）以下的等级就不宜作为珠宝采购了。切割还有两个参照系数，即抛光与对称，如果这两项也是完美，就是人们常说的“3EX”，与非“3EX”的钻石价格相差5%。

    在南非钻石交易商协会前会长麦克尔·埃利斯（下文称埃利斯）的办公桌上，记者看到了《国际钻石报价单》。埃利斯说，该报价单是全世界钻石经销商唯一的价格参照，由传统的钻石原石价格体系加上现代商业的商场信息综合而成，每周五更新。记者了解到，钻石价格每年的变化很小，为5%左右。10年前，1克拉顶级钻石的批发价约1.5万美元（按当时汇率约合12万元人民币），现在约2.5万美元（约合15万元人民币）。

    布朗斯公司的执行总监拉里·布朗斯表示，《国际钻石报价单》只是一个参照物，零售商更多会以市场需求来定价，真正的定价原则是“愿买愿卖”。如果想讨价还价，该报价单不失为一个很有帮助的参照物，但如果想买真正高质量的钻石，还是不要太在意报价单。

    批发商：零售价是批发价的3倍

    在南非二三十家做钻石的华人经销商里，上海人陈义彪的比尔斯公司颇有代表性。陈义彪从事钻石零售行业已23年，刚开始为钻石公司做最基本的库存统计等工作，边干边学。大约过了5年，他大概摸清了南非钻石销售的来龙去脉，就自己做起了生意。

    陈义彪介绍，钻石生产加工和销售的链条是：采矿—原石批发—加工（切割抛光）—批发商—珠宝商—客人。在批发这个环节，价格非常透明。批发商薄利多销，利润只有5%左右，是全世界的通例。而零售商量小利多，销售价格一般是批发价的3倍。

    对此，埃利斯也表示认同。他说，在钻石的利润链中，普通珠宝商的零售价是批发价的3倍左右，而著名的品牌珠宝商能以批发价的10倍卖出。当然，品牌商会为消费者提供更好的品质保证和服务承诺等，更好地满足消费者的某些心理需求。“就像我手上的欧米茄手表，每天误差两分钟；而我买的中国产的电子表，两年都没误差。但就价钱来说，一块欧米茄手表的价钱能买200块电子表。”埃利斯笑着说。

    据陈义彪介绍，现在全世界范围内，美国人对高价位钻石的需求量是最大的，而中国人对钻石的总需求量最大。

    当记者询问陈义彪对中国消费者购买钻石有什么建议时， 他表示，购买钻石时，普通客户往往通过钻石证书了解钻石的品质。目前世界上主要有两类证书，即美国证书（GIA）和欧洲证书（EGL），其他还有南非证书、比利时证书、印度证书等。

    陈义彪说，比较而言，国际钻石经销商更认可美国证书，因为其鉴定的专业水准更高，要求相对较严。因此，有GIA证书的钻石要比其他钻石贵10%—20%。他强调，消费者也不能太依赖证书。因为每个C的标准都有一定范围，可上可下，所以存在宽严不一的情况。证书是由珠宝专家在特定环境下依据分级标准观察、检测得出的报告，形成报告的主体是人，自然也会受到人为因素的影响。

    关于钻石的荧光反应，陈义彪认为现在社会上有些误导，事实上并不是每颗钻石都有荧光反应。颜色在G级以上的好钻石不能有荧光，因为有荧光会浑浊。有荧光的钻石比没有荧光的要便宜10%左右。

    加工工人：月薪最多可拿几万块

    随后，记者采访了业内人士迈克尔。迈克尔家族世代从事钻石行业，到他已是第九代。他说，南非钻石的加工始于上世纪30年代，之前大部分毛坯钻都会运往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打磨和加工。

    迈克尔把记者领到工厂的一个车间参观。车间不过二三十平方米，有四五个人正在专心打磨钻石。员工威利看到有中国朋友来，马上停下手里的活，介绍他的工作。钻石是在每秒4000转高速运转的钢盘上打磨的。工人们手里拿着大约30厘米长的手柄，手柄的一头是夹着钻石的钳子，可以灵活调整角度，一颗标准钻石必须要磨出57个面来。

    在一架打磨机前，印度裔的夏拉向我们演示说，钢盘上有一些小的凹槽，在凹槽里加上胶水、钻石粉，然后把机器开起来，先用一块工业钻石在上面把钢盘磨平了。用他们的话说，是要把工业钻石和钻石粉“烧”上去。所以，打磨钻石其实是用钻石磨钻石。

    加工钻石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风险很大，能大赚也会大赔。加工得好，价格能增值十倍百倍。夏拉打磨加工的一颗75克拉椭圆形钻石，今年在香港卖出了500万美元的好价钱。然而，如果加工得不好，很可能毁掉一颗好钻，血本无归。所以打磨工们靠本事吃饭，工资差距很大。53岁的夏拉有34年的从业经历，月薪3.5万兰特（1兰特约合0.6元人民币）；而60岁的威利虽然也有30年的从业经历，月薪却只有8000兰特。

    对于夏拉这样的特级师傅，除了薪水，老板还会根据作品的销售情况给予一定奖励。但无论如何，相对于销售商的暴利，加工工人的薪资实在是微不足道。而最辛苦的钻石采矿工赚的钱最少，薪水不及钻石加工工人的平均水平，每月最多也就8000兰特。

    开采与看货，决定钻石成本

    陈义彪告诉记者，现在全球的钻石开采和供应主要被戴比尔斯和俄罗斯的埃罗莎两大巨头控制。百年企业戴比尔斯是全球最大的钻石垄断组织，巅峰时期曾垄断了全球90%的钻石产量。

    业内人士透露，钻石开采出来后，会先由专业人士对原石进行分类。这是钻石行业里很重要的技术活，远比精钻分类更复杂。因为原石有上万种不同的类型，既有高品级也有劣等品级。首先原石要分为工业级和珠宝级，珠宝级的最多只有20%，少的只有2%—5%，珠宝级的原石价格是工业级的百倍甚至千倍。在珠宝级原石中，由于形状、净度、颜色等不同，打磨后的成品率各有高低，价格也是千差万别。

    即使是最专业的人员，分类钻石原石时也有出错的时候，而且原石的批发价是垄断商说了算，看货商没有议价权。因此，看货商往往有赌的成分，类似买翡翠的“赌石”，有时大赚，有时小赚，有时赔本。业内人士告诉记者，目前看货商群体基本都是犹太人，他们的经营情况比较神秘。

    埃利斯告诉记者，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戴比尔斯公司每年组织全球350家看货商，前往南非金伯利提货10次左右。由于当时戴比尔斯的垄断地位，一般情况下，不管原矿好坏，看货商都不能拒绝，因为能得到原矿已经很幸运。那时，做戴比尔斯的看货商每个月至少需要500万美元买原矿，而由于原矿需要加工，且钻石制成品销售也需要时间，所以一个看货商至少需要3个月周转，也就是1500万美元的成本。如今这个行业的资金需求量更是水涨船高。

    上世纪80年代，戴比尔斯公司把看货商压缩到60个左右。1994年南非结束种族隔离制度后，开始执行《黑人经济振兴法》。目前在南非要想成为戴比尔斯的看货商，公司必须有黑人持股，开采的钻石矿同样也需要黑人持股。因此，目前南非只剩下10个看货商。戴比尔斯也渐渐把自己的钻石矿出售。很快，戴比尔斯的总部将搬往博茨瓦纳首都哈博罗内。因为相比于南非，那里的政策更宽松，税收也更低。

    整个钻石利润链中，开采商和看货商的数目最少，但他们直接决定了钻石的成本，也助推了钻石的高价。陈义彪透露，几乎所有珠宝级原石的批发业务，都控制在世界顶级的寡头手上，不光原石批发价由他们说了算，他们还可以通过调整供应量间接操控价格。这些寡头的利润有多高，至今还是商业机密。记者多方探查，业内人士大多缄口不言。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钻石的天价利润中，垄断者分得的蛋糕必然最多。当然，最终一切都由消费者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