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定要有尊严地活着”

    采访当天北京暴雨，佟大为是打着喷嚏走进屋来的，一连好几个，一屋子人都看着他，有点儿不知所措。他从喷嚏里缓过劲儿来，瞅了瞅这一屋子人，体贴地说：“放心，我这不是感冒，是鼻炎。”走到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对面坐下，眼神平静地直视过来。

    这双眼睛或多或少为他的走红创造了机会。2002年的热播剧《玉观音》里，女主角安心走进镜头的时候，杨瑞回头看过去，从那一刻起，眼睛就再也不能从这个女孩儿身上移开。杨瑞是让佟大为“火”起来的第一个角色。观众说，佟大为的这双小眼睛最出彩，深情里带点坏坏的味道，让人又爱又恨。

    一晃10年过去了。这期间，佟大为在《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成为生于上世纪50年代的方言，有过放浪不羁的青春岁月，被中国社会改革开放的洪流裹挟着冲进中年，那一代人的疯狂和疼痛、迷失和缺憾，在这个角色身上一一呈现；他也是《奋斗》里的高富帅陆涛，高举理想主义大旗从学校进入社会，一脚陷进事业爱情理想现实的矛盾纠葛里不能自拔，却仍死死抓着梦想不肯放手；他还是《婚姻保卫战》里的好丈夫郭洋，在轻喜剧耍贫嘴的调调里，把现代男人和女人的婚姻战争掰开揉碎分析得丝丝入扣。人们称他是青春剧的代言人——他几乎诠释了这一代年轻人面对青春、爱情、事业和家庭时的所有心情，迷茫、挣扎、兴奋、不甘……

    2010年年底，《玉观音》导演丁黑又一次递来橄榄枝，邀请佟大为出演电视剧《门第》，为等他的档期，一等就是一年半。“这角色非佟大为莫属，等多久都值得。”今年5月，《门第》在各大卫视热播，收视率全线飘红。

    佟大为近期更值得一提的成绩是在大银幕。电影《中国合伙人》上映不到一个月，票房已破5亿元大关，街头巷尾热议这部充满正能量的好电影，更热议作为三大男主角之一的佟大为。不少观众坦言：“最想当王阳（佟大为在剧中的角色），因为活得洒脱。”“《中国合伙人》讲述的是中国式创业，佟大为又锦上添花地诠释出了‘中国式幸福’。”导演陈可辛说：“他让我喜出望外。”

    婚姻就是柴米油盐

    《门第》和《中国合伙人》代表了现代都市男青年中的两个流行话题：成家和立业。

    “我从一开始并不认同《门第》这部剧的观点。”佟大为面对记者开门见山。家境贫寒的春生和司令的女儿小贝满怀憧憬地开始新生活，却一再被价值观差异所带来的矛盾所累，爱情在婚姻现实面前哑口无言，精疲力尽。

    “门当户对是老一辈人的想法，我从来不认为两个相爱的人能够被这些外在的东西拆散。这也是我刚开始不太能入戏的原因。”佟大为说。

    “小贝爱喝果汁，必须是鲜榨的，而且要放在冰箱里冰特定的时间，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春生呢？他是个超市服务员，他习惯的生活是，等到有一批快过期的果汁打折促销的时候，赶紧买。你说这两个人谁错了？只是不同的生活习惯，但是非要放在一起变成一个习惯，那矛盾就来了。这事看着小，但婚姻就是柴米油盐，搁谁都受不了。”

    “但真正彻底摧毁我的是另一幕。”妻子说服春生做全职“家庭煮夫”，春生心里憋闷，去市场买鱼，跟鱼贩子话不投机动起手来，被一脚踹进泥水里，“那是真的菜市场，泥水是腥臭的，我当时倒在地上，突然切身感受到春生的耻辱。我明白了他后来的自卑、怯懦甚至出轨——一个男人在那种境况下，何来尊严。男人一定要有尊严地活着，这很重要！”

    佟大为一直在思索，如何把春生演得更立体：“演员会惯性地把一个角色往一个倾向上演，大喜大悲也是观众爱看的。但实际上那不真实。不同境遇会塑造人物的不同性格，人物性格又会导致命运的起落。春生从自信到自卑，从进入婚姻到出轨，再到最后一搏的失败，这一系列剧情或许会让观众不那么满意，但这就是真正的生活。”谈话中，佟大为一直语速平缓，他本人的思想，显然比他演的大多数角色都更加成熟。

    导演丁黑是佟大为这10年改变的见证者。他说，当年拍摄《玉观音》时，佟大为还是“阳光帅气偶像派”，老爱跟丁黑较劲，“佟大为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我跟他讲应该怎么演，他还不能完全接受。但现在不同了，有的话我才开头，佟大为就打断说：‘导演我知道了，再来一次吧！’”

    顺应人生，享受人生

    如果说《门第》让佟大为在演技上获得了一次自我突破的机会，《中国合伙人》则更多地让他表达出了一个接近真实的自我。

    在近期众多青春题材的国产电影中，《中国合伙人》算得上是一部脱离了小情小调而走上一定精神高度的作品。佟大为扮演的“愤青”王阳，用导演陈可辛的话来说，是“三个主人公里活得最明白的人”。大学生涯他过得最疯狂，留长发，爱写诗，找了外国女友；创业时期，他自创美式教学法，在当年掀起一股新风；赚钱了，他又选择任意挥霍；最终和一个相貌平平但做得一手好菜的女人走入婚姻殿堂。

    《中国合伙人》里会议室是个频频出现的场景。成东青（黄晓明饰）跟孟晓骏（邓超饰）在这里屡次为事业发展何去何从而争执不休。但有时这两位的争吵反而被导演处理成背景，镜头特写是一脸平静的佟大为，在发呆、在玩儿手机，或者看向窗外。他甚至在两位好友探讨股权的划分问题时，找到了爱情。王阳称自己以前一直都在追求“和别人不一样”，后来发现“大多数人选择的生活才是值得的”。比起成东青的闷头苦干、孟晓骏的野心勃勃，他显然更懂得如何顺应人生，享受人生。 

    陈可辛多次回忆起当时邀请佟大为出演该戏的过程，他早就觉得佟大为身上的潇洒劲儿看起来和王阳颇有几分相似：“我向他发出邀约，他考虑再三接受了，我却又开始修改剧本，迟迟不能开机，他就空出档期等着，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就跟佟大为说，‘你要不然先做其他工作？我还要段时间改一改。’他就决定暂时不接工作，直接买了机票带太太和女儿出去旅游。”

    当记者和佟大为聊起工作和生活这个话题时，他表达了自己的一套见解。“《中国合伙人》是很励志的创业故事。对于年轻人来说，趁着好时候为梦想打拼是应该的，但是我觉得对当下的许多年轻人来说，更重要的一点正在被忽视：成功和幸福的关系是什么？”

    “成东青事业很成功，但是当他和多年不见的初恋女友擦身而过那一瞬间，他心里可能会有疼痛：这成功没有一个爱的人来分享，还会觉得幸福吗？孟晓骏后来事业也成功了，但他的固执和急功近利让他几乎失去最好的朋友，身处巅峰却孤身一人，那种感觉我想不是幸福，而是凄凉吧。”

    佟大为相信，人的梦想总要经受现实的打磨。“我小的时候想当警察，但是考不上警校，只好放弃；当上演员后，也梦想能获得更多人的肯定，走到更大的舞台上去；结了婚有了孩子之后，我的梦想变得简单而且清晰：就是努力工作，让家人过得更好。成东青那句话说得好： 梦想是什么，梦想就是一种让你感到坚持就是幸福的东西。”

    毕业第二年就火了

    佟大为是个很容易笑的人，一笑起来肩膀也跟着抖，让旁边的人都有跟着一块儿乐的冲动。但他也很容易安静下来。特别是跟邓超、黄晓明坐在一块儿的时候，对比尤其鲜明。记者对他的采访结束后，他又参加了《中国合伙人》主创人员在北大的见面会，场上气氛热烈，佟大为和邓超、黄晓明一块儿开怀大笑，但很快他就静下来，表情平淡，看起来若有所思，像是游离于会场之外。

    眼前的这个佟大为，跟他自己描述的童年顽劣形象大相径庭。佟大为是辽宁抚顺人，父母都是警察。“我那时候的愿望也是当警察。”佟大为认真地说。那时候的他，一点都不爱学习。父母给他报过各种兴趣特长班，但他都学不进去，只有一个游泳班坚持下去了，因为“这个班是下午训练，所以下午可以不用上课”。即使是这样他也没能坚持多久。他跟记者比划着说：“就那种锁，拴上绳子，教练拿在手上，谁动作不标准，照着背上就是狠狠的一下，下去就是一道血印子。”“是因为不喜欢这种方式而离开的吗？”记者问。佟大为沉吟了一下说，“还是我吃不了那苦。”

    男孩都晚熟，佟大为一直到中专毕业，准备考大学的时候才从懵懵懂懂中走出来。那时，佟大为的父亲因公受重伤，只能在家躺着，已经长大成人的佟大为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了。“我答应妈妈一定考上一所大学。可我知道自己文化底子不行，当时对文化课要求最低的就是戏剧学院了。”

    为了兑现对妈妈的承诺，佟大为拼尽了全力。“拿到上戏（上海戏剧学院）通知书那天，我真的跳起来了。”这也许算是佟大为通过自己的努力做成的第一件事，从此他就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了。

    和同学一样，佟大为在上戏经历了极度难熬的第一年，“每天绕着草地走圈，绞尽脑汁构思课上布置的小品，后来走圈变成了跑圈。”因为有位老师说他身体协调性不好，可以通过变速跑步来改善。他就从大一下学期开始跑，一直坚持到毕业。这件事一度在上戏被传为佳话。

    2001年，佟大为毕业；2002年，他演了《玉观音》，火了。有人说佟大为幸运，总是能碰到好剧本，演一部火一部，也有人说他聪明，会找机会也会把握机会。他听了笑笑：“最开始进戏剧学院，谁会想到能像现在这样红起来？我不好高骛远，也不妄自菲薄，就是踏踏实实地走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