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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精巧严谨 山水奔放驰骋

范扬:“我的风格和时代吻合”

本刊记者 | 王晶晶 本刊特约记者 | 丁文卿 《 环球人物 》(

    没见范扬之前,就听说他性格如同其作品一样潇洒奔放;见到他本人后发现,果然人如其名,他是那种在人群中最吸引人目光的类型。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到他工作室时,他正在应人之邀写毛笔字,字越大,他越开心,饱蘸浓墨的笔在纸上豪迈地舞着,没几下就完成一幅。然而画画时,范扬却整个人沉了下来,细细地画,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画面出来,你一看,这不还是那个潇洒、奔放的范扬嘛。有人评价他的画是“大风吹草垛”,画中的树仿佛都能动。

    范扬对自己要求甚高,一幅字写一半,觉得写小了,喃喃道:“拿不出去。”刺啦一声撕了,不带一丝犹豫。言谈间,他又是随和、富于幽默感的。他说起写生,“古人的技法是有限的,而大自然是无限的。要把有限的技法投入到无限的大自然中去。这是从有无相生的传统智慧中悟来的,也是从小读《老子》、《庄子》和《雷锋日记》读来的。”有人给他照相,他站在最边上,旁人请他往中间走,他一摆手,“我去泰州看胡锦涛曾就读的中学。有他的两张照片,那么多班、团干部,他两张都站在最边上。我从他那里明白,现在站最边上,以后才能站最中间。”大家哄然而笑,他却不疾不徐道,“我还没站到最中间,只能等以后历史给我们这些画家排位置了”。

    耳濡目染的美学教育

    范扬身上的这份自信得益于早年成名,更是家庭熏陶。

    他出身江苏南通范氏家族。这是一个有着千年诗文传承的世家。从北宋范仲淹开始,到近现代,范家几乎代代都会出一个特别有影响力的人。“范家几支中,我们这一支专门管书籍。我记得小时候每年都要晒书,堂前堆着有膝盖那么高,都是善本。”现年58岁的范扬向记者回忆道。因为是世家大族,范家的门槛有50厘米高,“这样小孩子就不能跑出去玩”。与书海为伴,成了范扬童年里最深刻的记忆。

    “家族给我的是一种耳濡目染的美学教育。”范扬说道。他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房子很大,连接各个房屋的过道上挂满了画轴。就连一心操持家务的外婆,也会做些很“风雅”的事情。“外婆会在春天带着我们往庭院里栽藕,到了夏天,就长成满院荷花,看上去雅致极了。”

    外婆还是范扬艺术道路上的第一位指路人。“‘用墨要浓,用笔要厚,做人也一样’,我刚学写字,外婆就这样告诉我。”

    叔叔范曾则是第二位深深影响范扬的长辈。除了勾线条、打明暗等画画技法的指导,范曾对范扬最大的影响是自信心的建立。“小时候我还不大懂书画,问他:‘中国谁画得最好呀?’范曾回答:‘我!’其实那时候他还不怎么出名。我问为什么,他说:‘我什么都能画。山水、人物、花鸟、大小粗细……都能画。’我再问:‘那全世界谁画得最好呢?’”满屋子人都很好奇,只见范扬沉吟一下,说:“我记得范曾想了一下,然后说,‘你说,中国最好是不是世界最好呢?’就像武侠小说中,一个人被武林高手以50年的功力灌顶后会功力大增,我就被灌过了。用一个时髦的词,这叫‘正能量输入’。这种文化自信、民族自豪感,让我受益终生。”

    和范家的前辈们一样,范扬也一路顶着光环走来。16岁时,他给妈妈画了一幅梅花当生日礼物,妈妈觉得很有意义,把它裱了一直带在身边。上高中时,3个班150人,范扬的各科成绩都是第一,包括体育。“上大学要推荐,因为家庭成分,老师没推荐我。我就想,‘天生我材必有用’,果然‘恢复高考我必来’。”范扬笑道。1978年,他考入南京师范学院美术系。

    毕业留校不久,适逢第六届全国美展举办,老师说:“范扬,画幅画,去摸块牌子来!”范扬就真的以一幅工笔人物画《支前》一鸣惊人,摸来了全国美展的铜牌。“那幅画人物很多,花了半年时间,累得我一颗牙都坏了。后来的成稿有两张,一张被江苏省美术馆收藏,给了我150块钱;另一张大的被中国美术馆收藏,给了800块钱。我用这些钱买了一台彩电。那时候很牛呀,整个大学宿舍楼里只有我有,就像现在买了一辆大奔驰一样。”

    “南北相通,两京行走”

    初入画坛便一举成名,在备受鼓舞的同时,范扬也开始更加全面地完善自己。他专注于工笔人物画,用传统手法勾勒渲染,精巧而严谨。所画的“红衣罗汉”尤为出名,线条遒劲、表情丰富、用色醒目,充满了艺术的感染力。他也画花鸟、山水。他笔下的山水洒脱奔放,江山在纸上似乎都是驰骋的。

    本来已经在工笔人物上闯出名头,为何却转而探索花鸟、山水?范扬说:“一画人物就要受到背景、时代的影响,局限很大。我有一句理论,‘江山不改,人事更迭’,用《三国演义》的歌词说就是‘惯看秋月春风’。所以就改成画江山了。”

    著名画家、美术评论家许宏泉曾写道:“范扬作品中,两分董其昌,三分黄宾虹,两分梵高,一分徐悲鸿,剩下的便是范扬自己的潇洒自在。”对这个说法,范扬的解释是:“我之前的单位是南京师范学院美术系,徐悲鸿曾在那里任教18年,培养了很多人,我多多少少受到过他的影响;梵高画画喜欢用短线,回旋往复着,变化极多,我也是;黄宾虹的山水画得比较满、比较黑,这点上我和他有些像,当然其实我们是不同的;至于董其昌,他有个‘南北宗’的理论,说中国画分南北,北宗大山大水,南宗讲情趣。我也讲这个。”

    实际上,无论是画,还是性格,都能在范扬那里看到一种南北贯通。他生长、求学于南方,在南京师范学院执教多年,笔墨精巧,富有才情,作品中天然体现着南方的语言;而他又有北方人的基因——母亲一系有蒙古血统,2005年调入北京工作,现在中国国家画院国画院任副院长。范扬在南北间各取所长,作品愈见厚重、大气。他用了一枚闲章,叫做:“南北相通,两京行走”——“既有南北通州(南通古称通州),又有南北两京,这个章只能用在我一个人身上。”

    范扬说自己是内心强悍的人。“我的风格和时代吻合。绘画和时代是一致的。你看,汉代的绘画都很强悍;唐代的仕女丰腴健康;清末的仕女就是柔弱、病态的。目前的中国正是由弱变强的时代,人们需要自立自强的精神,我的风格正好吻合我们这个民族走向自信、自强、自立的时代精神,这就是我的价值。”

    在责任和愉悦间找平衡

    环球人物杂志:中国的山水画在近代以来,有什么大的变革?

    范扬:最开始都是继承古人。再后来呢,觉得古人的技法不够用了,出现了几个新画派。江苏画派、长安画派……他们走到生活中去。比如,傅抱石组织万里写生,在全国办展览,造成了很大影响,带动了一批画家。陕西的石鲁、赵望云他们也是提倡表现生活。而更早,广东的画家——岭南画派从一开始就受到西方的影响,描绘现实生活。应该说这几个画派是先锋。有他们先行,我们这才走过来。

    环球人物杂志:他们的局限是什么?

    范扬:他们没有完全脱开旧日的窠臼,是用过去的技法套现代画面。他们也画铁路、轮船、公路、电线,等等,但给人的感觉是一个符号,比较勉强,显得生硬。

    环球人物杂志:那么,从一个长远方向上看,山水画如何继往开来?

    范扬:既往不可保守,开来不能胡来。

    环球人物杂志:您的幽默、奔放和黄永玉有点像。

    范扬:小时候我见到过黄先生。他是个智慧幽默的人。小时候我觉得他画得实在太好了,后来可能我自己学会了——非常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他似乎没我想象中那么厉害。再后来,我想通了,他是把艺术作为一种娱乐。我们把艺术当崇高的事业、精神的追求,而黄永玉是玩,他自己得到了精神愉悦,以无用为大用。从这个层面上说,黄永玉境界更高。画得好不好不要紧,你自己快活就行了。我们呢,还觉得,要对时代负责、中国文化的伟大复兴呀。但他已经放下包袱,勇猛进军了。

    我理解他,但我做不到。我们这个年纪的画家大多还在想让后人看到我们的画怎么佩服。

    环球人物杂志:有这种要让后人佩服的想法到底好还是不好?

    范扬: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可能有时候需要在入世和出世之间把握平衡,在责任和愉悦之间找到平衡。既负了责任,也很愉快地生活,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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