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链接
日 报周 报杂 志 人民网

龚琳娜,让观众“五雷轰顶”

她认为,《法海你不懂爱》其实很简单,只是想给大家带来快乐

本刊记者 | 张雷 《 环球人物 》(

    “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在2013年湖南卫视跨年晚会上,龚琳娜演唱的《法海你不懂爱》(以下简称《法海》),继《忐忑》之后再次引来一片热议。喜欢的人称之为“神曲”,不喜欢的人则认为龚琳娜“哗众取宠”,指责歌词属于“小学水平”,“有歌词的《法海》还不如没歌词的《忐忑》”。

    1月8日,龚琳娜和词曲作者、她的先生老锣在北京的家中接受了环球人物杂志记者的采访。处在质疑包围中的两人,依然带着孩子般快乐的神情,说到高兴处就手舞足蹈。 “我们只想给观众带去快乐”,龚琳娜说得坦率。“这不是神曲,这是未来‘中国好声音’的发展方向”,德国人老锣一脸真诚。

    创作音乐,有时要走小路

    2012年12月31日湖南台的现场表演,龚琳娜扮相惊人:身着龙装,头戴龙头,慢步走出,口中唱的依然是《忐忑》经典的歌词“阿弟带个刀”。一段唱罢,她亮出蛇鳞装,接着一句过渡:“龙走了,蛇来了,我白素贞年方上千,从西湖来到长沙,路不好走,桥断了,为什么爱情那么难获得”,便开始了演唱。

    和《忐忑》不同的是,《法海》的歌词并不难懂:“法海,你为什么不同意我们的爱,你不想让我们幸福吗?自由自在,一生难得真诚的爱。你想遵循你的道理,你不愿意听我们说: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法海你真的不懂爱!”

    直白的歌词、轻快的节奏,结合龚琳娜变幻莫测的面部表情,喜感就这样诞生了。演唱临近结束,老锣登场。他身着青衫,头戴黑色书生帽,背着竹背篓,走向“白素贞”。合唱两段之后,两人以一个逗趣造型结束表演,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演出结束后,网上却恶评如潮,这让龚琳娜和老锣感到非常意外。他们一直在考虑,到底是什么惹了众怒?

    “老实说,对《法海》引起的争议,我感到有些意外。有些人在网上写了很多很难听的话。我们创作这首歌没有恶意。说到《白蛇传》的故事,大家都会去赞扬白素贞和许仙对爱情的坚守。作为一个外国人,老锣的视角比较有创新性,他通过幽默的方式表达了法海不懂真爱。这可能刺激了一些人,他们认为表演不尊重佛法和传统故事。”龚琳娜无奈地说。

    对有人质疑歌词雷峰塔应该“倒下来”,而不是歌中唱的“掉下来”,龚琳娜说:“一开始老锣分不清掉和倒的意境,后来明白后,觉得用‘掉’想象空间更大,更有趣。而‘倒’太重太厉害,也不好听。创作音乐时,有时候不能走大路,要专门走小路。”

    越唱越迷惘

    在龚琳娜的博客中,有这样一段自我评价:“27岁之前,是好学生、乖乖女,获得无数赞誉与奖项。”的确,龚琳娜一路走来,与“神”字毫无瓜葛。

    1975年,龚琳娜出生在贵阳。她从小就爱表演,而且表情丰富,“我有个特点,胆儿大,人来疯,不怯场,张嘴就唱,台上比台下唱得好。”5岁那年,她第一次登台独唱《我的愿望》,歌词大意是“我有一个愿望,长大当个歌手”。 

    7岁时,龚琳娜考入贵阳南明区少年宫“苗苗艺术团”。每到周末、假期都要到各乡镇、城市演出,唱的大多数是苗族、侗族、布依族的民歌。1988年,她随团去法国演出,演唱的贵州民歌很受欢迎。

    16岁时,龚琳娜已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歌星,她在贵州省艺校学声乐,拿过一堆奖,逐渐开始对家乡的音乐环境感到不满足。1992年,她考上了中国音乐学院,在那里度过了7年苦练的时光,最后带着文化部“民歌状元”称号、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昔日老师、同学对她印象最深的,除了嗓音好,就是一股求学的“狠劲儿”,她惜时如金,每天5点摸黑起床练嗓。

    毕业后,她进入中央民族乐团担任独唱演员。现在在一些视频网站上,还能看到她在2000年凭借一曲《斑竹泪》获得央视“青歌赛”民族唱法银奖的视频。之后,各种演出邀请纷至沓来,刚刚大学毕业的她感觉“有些飘”。那个时候的龚琳娜也像现在大部分民歌手一样,一副小女人打扮,假发、假睫毛、假胸、拖把裙,做着一副动情的表情。

    此后两年,龚琳娜虽然演出不断,但心中也有些许迷惘:“从学校出来都是一个样,让你怎样唱就怎样唱,先是去比赛,赛完你就应该出名了,就应该有代表作了。后来有人告诉我,你需要找一首歌,然后冲春晚。我不知道自己的特色是什么,要走怎样的道路,但这条路走得我很不舒服,因为我分不清自己的声音,我的声音和其他人的声音都一样,没有个性。”

    可以这样唱,也可以那样唱

    就在龚琳娜的“忐忑”时刻,2002年,她遇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男人——老锣。

    老锣是德国作曲家和音乐制作人,比龚琳娜大10岁。“老锣”这个名字源于他的德国名Robert(罗伯特),而中国人又喜欢姓氏前加个“老”字,所以朋友们都称他为“老罗”。搞音乐出身的他索性把“罗”改成了“锣”,以体现自己是个音乐人,以及和中国音乐的亲近。两人认识时,他正想为自己组建的“五行乐队”(由中、德两国音乐人组成)找一个主唱,而龚琳娜也正苦于寻找自己的声音,两人一拍即合。两年后由朋友升级为夫妻。

    2005年,龚琳娜随老锣移居德国。在欧洲的舞台上,她一直唱中文歌曲,刚开始的时候,一味讲求民歌的“高亢嘹亮”,西方的观众根本听不懂,最惨的一场,只有9个人来听。后来经过揣摩,她在唱法上、音色上尝试着力求丰富、多元,逐渐获得更多的认可,观众慢慢增加到上千。

    “在德国期间,对我影响最大的不是德国音乐,而是看到来自全世界的音乐家和乐队在一起玩音乐,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保存了自己文化的根,并使之和自己的音乐相融合,这打开了我的视野。要让西方观众理解汉语歌,音乐就特别重要。不是歌词重要,而是音乐重要。以前我总是觉得中国民歌必须这样唱,现在觉得那样也行,为什么不行?”

    2006年,老锣为龚琳娜在北京的一场演唱会写了一首新歌。龚琳娜发现曲调很像戏曲锣鼓,“绕来绕去,七上八下”,于是取歌名为《忐忑》。2010年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的北京新春音乐会上,龚琳娜表演了《忐忑》后,就与老锣回德国了。没想到这段视频在校内网上疯传,王菲的转发、梁静茹和杜汶泽的翻唱更是提高了这首歌的知名度,龚琳娜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

    在音乐专业界人士看来,这是一首带有浓重探索性质的艺术歌曲,在民族歌曲现代化的道路上迈出了大胆的步伐,属于严肃音乐的范畴,“大家往往只看到搞笑的一面,没有在意它的先锋性和欣赏价值。”而龚琳娜做的,就是尝试着让人们明白,真正的歌者该如何努力创新。

    代表中国文化的声音太少了

    环球人物杂志:很多人把《忐忑》和《法海》称为神曲,你们自己怎么看?

    龚琳娜:神曲这个概念是观众给的,不是我们说的。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忐忑》的时候,觉得评价也挺神的。《法海》本意是献给蛇年的蛇曲,但又有观众说这首歌是神曲,我也没有办法。但观众能有共鸣,有讨论,还是很有意思的。

    老锣:《忐忑》和《法海》还不太一样。《忐忑》红起来很意外,因为这首歌很复杂,唱起来节奏变化快,能流行起来很不容易。《法海》的歌词其实很简单,我们是希望给观众带来快乐。那些负面的评价,对我们来说也不是无所谓,我们也在思考为什么。

    环球人物杂志:《法海》和《忐忑》,虽有相通性,但听起来又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老锣:如果音乐分雅和俗,那么《忐忑》的技巧更高,偏向雅一些的音乐,《法海》偏向俗一些的音乐,表达时更直白。但我不认为雅的就是好的,俗的就是不好的。就像炒菜,东北乱炖看似是很俗的菜,但做好了会很好吃。人们不要误会雅和俗,它们不代表质量。

    环球人物杂志:人们对你们的风格总有很多不理解,如何看待这些质疑?

    龚琳娜:艺术发展到一定时候,就会突破一定的条条框框,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人们会有五雷轰顶的感觉。(笑)我们在做这些曲子的时候,是从音乐的基础上寻找表现形式,让观众更多地体会到音乐的魅力。演绎《法海》, 更像演一部音乐剧,我的状态一半是演唱者,另一半要进入白素贞这个角色,这是我追求的状态。如果只是听音乐,去听CD就可以了,但我们的表演必须要看,必须是和音乐在一起的。

    环球人物杂志:未来会不会尝试改变风格?还是要把神曲唱到底?

    龚琳娜:我们会在微型音乐剧的路上走下去。中国观众需要新的创意,需要更有挑战性的东西。最简单的东西,有时会直击人心。我们做音乐的态度非常认真,我们是真唱,用真乐队伴奏,从创意到作品都是原创,而且是一点一点排练下来的,这种态度也是会感动观众的。

    环球人物杂志:老锣在接受采访时曾说,《中国好声音》一点也不代表中国。那么,什么才是中国的好声音?

    老锣:《中国好声音》当然不能代表中国文化。换一个角度看,在世界上有什么中国音乐的声音?可以说是没有,当然在中国餐馆里可以听到一些。在世界的大舞台上,还没有中国音乐。现在最著名的中国音乐家是郎朗,可他演绎的东西也不代表中国文化,而是代表西方文化。代表中国文化的声音太少了。

    像《中国好声音》这样的节目在西方也有,比如《荷兰好声音》、《德国好声音》、《美国好声音》,至少在德国,人们不会认为这种节目里的优秀曲目在世界上可以代表德国。可在中国,一些人会特别容易误会,认为这个声音会成为代表中国的声音。

    环球人物杂志:那您认为中国音乐的财富在哪里?

    老锣:其实有很多点可以挖出来,比如中国民歌里的音色,实在太丰富了。更重要的是,中国的音乐有韵,而且特别优美,这是一个很大的优势。如果能跟着韵走,音乐会很美妙;如果丢掉了韵,真的很可惜。《法海》里的韵就很足,这首歌的精髓是很中国的。

龚琳娜,让观众“五雷轰顶”
出逃的“情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