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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业6个人,年销售额6亿日元

世界第一手艺人,靠人情味做生意

本刊记者 | 黄滢 《 环球人物 》(

    80岁的冈野雅行住在日本东京,领导着一家只有6个人的制造企业,却创造了年销售额达6亿日元(约合4239万元人民币)的业绩。美国《时代》周刊称赞他是“世界第一制造人”,称他的手是最佳的感应器。由于其制造技艺无人能模仿,包括索尼等日本大企业的总裁都亲自去拜访他,求他帮忙生产零件。谈到自己的成功之道,冈野雅行用两句话概括:做别人不愿意做的赚钱少的事,做别人不能做的太难的事。

    技术生涯从玩陀螺开始

    1933年,冈野出生于东京,他的父亲就是专门从事模具制造的技术人员。5岁那年,父亲创立了“冈野模具制造所”,就是冈野工业公司的前身,主要业务是冲压加工和模具制造,简单地说,就是制造出模具,然后利用冲压技术将金属变成模具的形状。

    小时候的冈野非常爱玩,总想往外跑,唯独对上学不感兴趣,初中上了不到一年就退学了。长大一些后,他开始帮父亲干活,后来,母亲执意要冈野跟着父亲学模具技术,父亲虽然同意了,却没有手把手地教冈野,因为父亲认为,技术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不是教出来的,对感兴趣的事谁都会自己去学。

    而冈野感兴趣的就是玩。那时候,孩子们没有电脑或游戏机,只能玩铁陀螺、拍纸画。为了能在玩陀螺时不输给别人,冈野经常趁父亲不在时,用工厂的车床切割陀螺,就这样不断尝试,不知不觉中掌握了车床技术。当时,赢得陀螺比赛的人可以获得对方的陀螺,冈野把赢到的陀螺加工之后又卖出去,既学了技术,也学会了赚钱。

    冈野继承父业之前,日本的冲压工厂和模具工厂是分开的。大企业往往会将自己的订单交给冲压工厂,冲压工厂再将其低价承包给模具工厂。因此,模具厂可以说是在为冲压厂“做嫁衣”。30岁时,冈野跟父亲提出想要做冲压,遭到父亲反对:“你不能脚踏两只船,做两种工作。”父亲认为,既做模具又做冲压抢了冲压公司的工作,是绝不可以的。这样的争吵持续了3年,终于有一天冈野忍不住对父亲说:“老爸你早上8点到傍晚5点努力干活,晚上5点到第二天早上8点就把工厂借给我吧,反正那时工厂也是空的。”

    就这样,冈野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他开始接一些老主顾的单子,在夜间赶工,深夜两三点交货,通常回到家时已经天亮了。这时,他还不能睡觉,要思考怎么才能把冲压和模具工作结合起来。反复的琢磨中,冈野意识到,要想长久,就不能做大家都在做的东西,而应该做大家都不想做或者不会做的东西。前者是因为价格太低,所以大家敬而远之;后者是因为技术太高,所以大家都做不了。

    “治愈不治之症的医生”

    正是在这一思路的带领下,冈野走向了成功。几十年前,冈野曾经做过一个铃铛。乍看上去,这个铃铛非常普通,但其实,它是由一张平整的钢板冲压而成,整个铃铛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贴了东西或做了焊接。2001年,冈野把这个铃铛送给了一家大型汽车公司的副总。那位副总把铃铛带回公司,问技术团队的员工:“你们谁能做出这个东西?”据说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做出来。因为手艺超群,冈野的公司经常会接到一些从来没有人做过的订单。如不锈钢圆珠笔、麦克风上的网状部分、手机锂电池的外壳等,都是冈野工业公司最先制造的。

    2000年,日本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的研发负责人找到冈野,递给他一张图纸,问:“能不能帮我做这个东西?”冈野接过图纸一看,是一种叫做“无痛针”的注射器,对方要求这种针刺入皮肤不会弯曲或折断,同时又不会让人产生痛感。对于器械方给出的精细制作规格,冈野的女婿缘本当场就说:“这种东西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一些物理老师也认为,“这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但冈野没有放弃。耗时一年半、花费超过100万日元、经历过无数次失败之后,“无痛针”的试制品终于出炉。当冈野把试制品拿给医疗器械公司的人看时,对方瞪大了眼睛说:“你居然真的做出来了!”那以后,很多人称冈野为“治愈不治之症的医生”。

    冈野制作的产品从不压价,如果对方觉得开价太高,冈野就会让他去找别人,通常对方找了一圈之后,发现根本没人能做,于是再回来。不过,冈野也懂得居安思危。在他看来,独家优势不可能永远存在,一旦一个东西利润高,就会有人争相模仿,导致其价格下降。因此,他绝不连续3年以上从事相同的工作,在产品遭遇倾销之前,冈野就会把技术全部卖给他人,转而从事新产品的研发。

    从澡堂和红灯区学处世之道

    年轻时,冈野是个很潇洒的人,经常出入大澡堂和红灯区。他坦言,正是当年在这些场合接触到的人和事,教给他很多对待员工和客户的道理。

    冈野说,在日本,如果去大澡堂洗澡,总会有些背上有文身的黑社会大哥对你喊:“小鬼,帮我搓搓背!”尽管大哥们很威严,但他们也经常会在回家的路上请“小鬼”喝咖啡或者牛奶,表示感谢。而红灯区的姐姐们则告诉冈野,如果有人请你吃饭,要分4次答谢。吃完饭后要说“谢谢款待”,第二天要说“谢谢您昨晚的款待”,一周过后要说“谢谢您上周的款待”,在下个月到来时还要说“谢谢您上个月的款待”。冈野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如果别人请自己吃饭,他也会反复答谢4次,这让他人缘特别好。

    冈野的公司只有6个人,他自己、负责会计的太太、女婿和另外3名员工。有一次,冈野去交货,老板娘告诉他,老板在附近的寿司店里。冈野找到寿司店,进去就问:“老板在吗?”结果,收银台里有五六个人都扭头看他。冈野非常惊讶:“怎么这世上是个人就是老板呀!”自那之后,他对“老板”这个词十分厌恶,把自己名片上的头衔改成了“员工代表”。

    冈野在公司从不斥骂员工,他认为斥骂会让人难以忘怀,不能让人有那些不好的记忆。要让一个员工进步,必须彻底地表扬他,这样他就会愉快地工作,其自身能力也会得到提高。公司里有人请假,冈野也从不对其扣罚,相反,他会请没请假的员工吃豪华大餐。当请假的那个人第二天回公司听到同事说昨晚吃了4000日元的炸虾时,追悔莫及,以后就不会随随便便请假了。

    冈野工业公司每年的员工旅行地点都在海外,但他们不是去夏威夷等欧美地区,而是去泰国、斯里兰卡等发展中国家。这并非因为公司想要节约,而是冈野想让员工正确认识自己。“现在日本的员工出去旅行都只是玩乐,所以回国后就会抱怨‘明天又要上班了,真讨厌’。他们如果在欧美看到一些不需要工作的人,也许会想‘我也随便干干就行了嘛’。”但是如果员工去了贫困国家,看到当地人民努力工作,他们就会想,我也要努力工作。更重要的一点是:“不管是自由女神,还是比萨斜塔,这些东西无论经历一年还是10年都不会消失。但你只要一年不去越南等国,那里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待客户,冈野也很有讲究。他从不区分对方是索尼、松下,还是不知名的小公司,只看对方是不是个有人情味的人。如果喜欢这个人,冈野就会痛快答应与之合作;如果不喜欢,就直接说:“下次请不要来了。”有一位人脉很广的先生,退休后经常帮冈野的公司介绍生意。每次赚了钱,冈野都会跟他五五分成。尽管过去了十几年,冈野工业公司的经营情况越来越好,但这一比例从未变过。偶尔,也会有一些人绕过这位先生直接找冈野,但冈野绝不会接受订单。在他看来,如果那样做,他就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今年冈野80岁了,他表示会逐步将自己手中的技术全部卖出。当然,他也很担心当自己慢慢不具备研发新产品的能力后,女婿能不能扛起家族企业的大旗。实际上,整个日本的制造业都在滑坡。“过去,索尼公司曾拥有不少好技术。但最近,好像已经到了吃老本的阶段了。”曾经有一位锂电池外壳的负责人告诉冈野:“只要在我任期内不发生漏液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不管。”这让冈野忧心忡忡,“他们只看重成本,不愿意负责任”。冈野认为,这样下去,日本企业的技术优势会慢慢输给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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