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新总统，困在老路上

    埃及又乱了：民众游行，坦克上街，冲突不止。对总统穆尔西，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两派大打出手，造成流血事件，死伤累累。12月8日，穆尔西做出重大让步。9日，反对派“全国拯救阵线”号召人们继续抗争。这表明，埃及动荡一时难以消除。在民主浪潮中上台的穆尔西，如今却面对权力带来的困局。

    游行示威连日不断

    60岁的穆尔西原是大学教授，曾在美国接受教育，是埃及穆斯林兄弟会（穆兄会）的高级成员。2011年初，埃及发生了针对前总统穆巴拉克的示威游行，引发政治动荡。当年4月30日，穆尔西担任穆兄会的政治分支自由与正义党主席。今年6月，在伊斯兰势力崛起的背景下，穆尔西当选为埃及新总统。

    穆尔西上任之时，埃及因革命而造成的社会分裂与对立颇为严重，弥合社会伤痕、团结全体国民、尽快恢复经济成为一个重大任务。他曾在演讲中说，“埃及的问题不在于信仰，而是经济”，并宣称已制定了详细的经济发展计划。但他上台后，媒体围绕他的主要话题是“权力”。执政不到两月，他就撤换了国防部长坦塔维、总参谋长阿南两位军方高层，任命了一批新的高官，收回了军权。10月8日，穆尔西在网上发布大赦令，赦免所有因“支持革命”而被捕或被判有罪的犯人。大赦涉及1000多人。此前的6月，穆尔西已赦免了572名在埃及政局动荡中被捕者。虽然总统有大赦权，但一再如此行使，未免给司法界越俎代庖的感觉。10月10日，开罗刑事法庭对政治动荡期间一起示威者遇袭案作出判决，涉案的24名前政权高官被判无罪。这引发了穆兄会等团体不满，号召支持者走上街头抗议，要求重审案件。10月11日，穆尔西签发总统令，解除总检察长马哈茂德的职务，总统办公室主任阿提直言此事与前一日的宣判有关。马哈茂德不服，当晚发表声明称，根据埃及现行法律，总统无权解除总检察长的职务，自己也未辞职。埃及律师俱乐部也于当晚召开紧急会议，呼吁马哈茂德拒绝接受总统令。10月13日，埃及1000多名法官、检察官在最高司法委员会外集会抗议，随后穆尔西同意马哈茂德留任总检察长。

    但这只是暂时缓和矛盾。到11月22日，穆尔西发布宪法声明，称总统有权任命总检察长，强调在新宪法颁布及新议会选出前，总统发布的所有总统令、宪法声明、法令和政令均为最终决定，任何方面无权更改，并宣布12月15日举行宪法草案公投。随后，他再次发布总统令，第二次免去马哈茂德的职务，任命塔拉特·阿卜杜拉为新的总检察长。阿卜杜拉在穆尔西面前宣誓就职。

    这一下，矛盾再度激化。不少埃及人指责穆尔西“扩权”，引起全国范围内的抗议，局势多日无法平静。埃及总统府“团结宫”前的游行静坐和示威连日不断，解放广场的抗议活动持续了10多天，没有任何收敛迹象。到12月7日，穆尔西位于东方省省会宰格齐革的老家也遭到冲击和抢劫，造成数十人受伤。好在警方及时赶到，避免了进一步的伤亡。

    “坦克上街”后的戏剧性变化

    在局势动荡之下，埃及军方也出场了。用埃及媒体的话说，总统府前“几乎成了战场”。军方在坦克、装甲车的掩护下驱散游行人群，在通往总统府的路上设置了水泥墩和沙袋等路障，架起了铁丝网。总统府周围布满了军人、坦克和装甲车。但12月8日，大批民众抗议示威，他们蜂拥而上，冲破了路障，用火焚烧铁丝网，军队不得不后撤，做出退让。埃及《晨报》评论：“遭到沉重打击的军方开始意识到人民的力量，并在这种背景下于当日发表声明，进一步介入当前的冲突。”

    根据军方8日的声明，军方不支持任何一派，“惟一保护的对象，是埃及人民”。声明称，对话是最好的办法，否则可能酿成“灾难后果”，使埃及局势“坠入黑暗的隧道”。当晚，穆尔西在总统府与各政治派别举行对话。但“全国拯救阵线”等许多世俗派别抵制会议，参加的是穆兄会、萨拉菲派的光明党等宗教党派代表及知名宗教人士、学者和社会名流等共56人。随后，穆尔西发布新的“宪法声明”，收回此前关于总统权力的种种说法，但还是坚持12月15日的“宪法公投”日期不变，并称任何司法机构不得对此进行否决。穆斯林兄弟会等宗教势力强力支持穆尔西此举，埃及明日党主席努尔也说：“新的宪法声明满足了各政治力量的要求。”

    埃及的乱局，并没因为穆尔西的讲话而缓和。12月8日，穆兄会总指导师（最高领导人）穆罕默德·巴迪阿说：“全国各地3天来发生了28起焚烧穆兄会总部的事件，有8名穆兄会成员在冲突中丧生，这已经不是反对派的抗议活动，而完完全全是‘犯罪’。”他要求“严惩不法之徒”。而一些世俗党派认为，穆尔西的立场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化，“全国拯救阵线”坚持穆尔西必须废除宪法声明、推迟宪法公投，否则不参加任何对话，并呼吁人们继续走上街头、进行“百万人大游行”，迫使穆尔西在这两点上同时让步。而穆尔西的退让，被认为是在强大压力下，尤其是在埃及军方介入后被迫做出的和解姿态。但对军方声明，媒体看法也不一致。有的说，军方做法类似当初推翻穆巴拉克时的做法，比较中立；也有的说，新的军方高层领导人都是穆尔西任命的，在关键时刻貌似“不选边”，屁股还是坐在了支持穆尔西一边。而穆尔西新的“宪法声明”给人一种他在军方压力下不得不让步的印象，其实双方是在“表演双簧”。穆尔西还宣布，12月10日起军方有权逮捕平民、维护秩序，直到公投结果产生。

    现在看来，军方确实摆出了弹压的架势。阿拉伯电视台报道说，12月9日，军方在总统府门前修建了一道3米高的隔离墙，这是当天凌晨趁着夜色偷偷进行的。9日下午，军方还出动F-16战斗机，在开罗上空低空飞行，发动机轰鸣声震天，让不少人感到恐慌。有媒体称，这是军方在显示实力，准备对政治冲突进一步介入；也有分析说，这只是空军进行训练，没有特别的意义。不过，开罗上空几乎从无战机轰鸣，只有当初穆巴拉克受大批示威者“围攻”时，军方才派出战机升空，这次的情景与当时如出一辙。

    埃及处在悬崖边

    埃及眼下的这场风波，看似与穆尔西扩张总统权力有关，但根本的要害是世俗力量与宗教势力的角力，真正的焦点是新宪法的公投。宪法直接决定了国家将来走什么样的道路，所以各派在这个问题上都坚持立场，绝不退让。《今日埃及人报》评论称，目前宪法起草委员会的人都来自穆兄会，新宪法缺乏广泛的代表性。穆尔西之所以坚持按期公投，就是因为宪法符合穆兄会利益；而且，如果按期公投，宪法通过的可能性较大，因为反对该宪法的世俗派在人数上并不占优势，穆兄会长期以来善于经营，已牢牢掌控大量的基层民众，有不少尚未决定投票意向的选民，也可能贪图穆兄会在慈善方面的好处而最终投下支持票。

    越来越乱的局势，引起人们极大担忧。埃及《东方报》发表“一个国家，两个人民”的评论文章称，埃及社会正走向“深度裂变”，宗教和世俗两股势力在激烈较量，互不相让。埃及《晨报》评论，埃及局势乱成了一锅粥，不知下一步是什么结果。《阿拉伯圣城报》说：“埃及已经在悬崖边上徘徊，形势有滑向深渊的危险。”事实上，埃及在推翻前政权后，原有的力量平衡和社会结构被打破，国家进入阵痛期，新旧矛盾纠结，世俗与宗教力量水火难容，国家乱象丛生。行政与司法系统的矛盾背后，是双方对埃及未来道路的激烈争辩。

    埃及的动荡，也牵动着西方大国的神经。美国总统奥巴马日前同穆尔西进行电话交谈，对埃及抗议活动中的死伤事件表示“深切关注”。奥巴马敦促埃及政界领导人向各自的支持者明确说明，“暴力是不可接受的”。“中东在线”评论说，埃及局势发展令美国失望。埃及民主制度的培育，并未按照美国的意志进行。如果这次军方再深度介入，重演穆巴拉克遭推翻时的情形，会令美国更加尴尬。

    分析人士认为，埃及是中东大国，其“革命”后的局势演变对本地区其他国家有某种示范效应。如果埃及陷入长期动荡，势将冲击中东稳定。各方都不希望埃及“滑入混乱和内战”，埃及政界对此也有清醒认识。埃及《金字塔报》呼吁各派积极行动，以国家利益为重，使政局尽快走出“黑暗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