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公务员，因反腐被降职43次

    和印度其他公务员一样，阿肖克?赫姆卡的办公桌上堆着厚厚的文件。如果和他交谈几分钟，你会发觉，47岁的他，记忆力、理解分析能力惊人——宪法、土地法条文、政府各项规章制度，他不但信手拈来，而且谈起对法律法规的理解，他说得更是头头是道。他的一名同事这样评价他：“在政府里，没人比他更了解各项规章制度；在技术领域，也没有几个能超越他。”

    然而就是一个如此能干的公务员，在从事公职的21年里居然被降职43次。原因很简单——赫姆卡打击贪腐太勤快。他对腐败采取了零容忍的态度，无论是降职还是死亡威胁都不能让他胆怯。赫姆卡的所作所为，在一团和气的印度官场引发了强烈地震。

    当晚就收到调离通知

    今年10月，赫姆卡又做了一件惊人之举：他竟敢“捋虎须”，挑战印度最有权势的甘地家族！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10月初，印度一些反贪活动人士指控，自从索尼娅?甘地领导的国大党2004年执政以来，她的女婿罗伯特?瓦德拉便通过一连串的非法土地交易，不但获得了6.5亿印度卢比（1印度卢比约合0.11元人民币）的无息贷款，还与印度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DLF沆瀣一气，从哈里亚纳邦政府手中获得大片土地，用来建经济特区，敛财高达数十亿卢比。对于这些指控，瓦德拉严词否认。

    除了索尼娅女婿的身份，瓦德拉本人也拥有庞大的商业集团，他创立过3家公司，分别主营航空、住宿和房地产业务，并跻身世界富豪榜。

    从报纸上看到了这些报道后，赫姆卡怒火中烧。当时，他正主管着哈里亚纳邦的土地登记事务，瓦德拉的土地交易就在他管辖的4个区内。10月8日，他下令立即展开调查，并要求下属把相关的土地资料送到他的办公室。“如果这些指控只是信口开河，就让它曝光，证明我们刚正不阿；但如果是正确的，我们就应该采取行动。罗伯特?瓦德拉是一个普通的公民，他理应受到法律约束。”

    这番话让整个印度都震动了。要知道，在印度，还从没有人敢公开对甘地家族成员说三道四，更别说调查了。

    3天后，其中两个区的官员告诉赫姆卡，他们不能把土地资料交给他，因为“上面有指示”。赫姆卡当即作出反应：“听好了，要是你们不照做，我会给你们发公函，媒体一定会对这件事进行铺天盖地的报道。”然而，当天晚上10点，还没等到赫姆卡写好公函，一份调离通知就送到了他的家里，通知他被调到哈里亚纳邦农作物种子公司当负责人，这个职务显然比原先低了很多。

    第二天，赫姆卡依旧发出公函，要求4个区的官员仔细研究瓦德拉的土地项目资料，检查是否存在内幕交易。10月15日，也就是他在这个职位上的最后一天，他宣告瓦德拉的土地项目无效。

    对顶头上司也不退让

    刚正不阿的赫姆卡出生于1965年，1989年毕业于印度最顶尖学府之一印度理工学院，后来还获得了印度塔塔基础研究院计算机专业博士学位。

    赫姆卡不但天资聪颖、学习劲头十足，而且事事追求完美。他的同学回忆说：“赫姆卡为了学好英语，甚至将英语课本的每个章节都背诵下来。有一次，他突然在班上嚎啕大哭，原来，他的数学测试只得了99分，而另一名同学是满分。”或许正是这样的性格，让他在政府任职期间无法容忍任何渎职和腐败的行为。

    1991年，赫姆卡通过了印度的公务员考试，当了一名公务员。1993年，哈里亚纳邦首席部长要求赫姆卡想办法调一些政府公车，运送民众参加国大党的一个集会。在旁人看来，这正是个讨好上级的机会。没想到，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却是个“死心眼儿”，他认为首席部长的要求不合乎用车规定，愣是给拒绝了。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开始让公众对赫姆卡刮目相看：一个在当地很有势力的石棉公司串通政客，希望政府能采购他们生产的石棉和水管，但负责政府采购的赫姆卡力排众议，一口回绝。此外，赫姆卡还曝光多起腐败案件：一家供应商向政府供应劣质砖；新德里郊外的一块土地被非法转卖给了建筑商……

    在印度，官员的腐败已是家常便饭，小到接入天然气、办理护照，大到涉及数十亿卢比的国家项目，几乎每个环节都有官员中饱私囊。而这种风气，正是赫姆卡最不能容忍的。在工作中，每件事他都会竭尽全力秉公办理，纵使观点与顶头上司相左也丝毫不会退让。所以说，他和很多上司相处不好，屡受排挤也就不足为奇了。最终的结果是，在担任公务员的21年里，他被降职43次。

    降职之外，赫姆卡还遭受到死亡威胁。就在叫停瓦德拉的土地项目不久，赫姆卡陆续接到几通死亡威胁电话。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赫姆卡却毫不畏惧。他表示：“像我这样的人，已经触犯了这个体制，也看穿了他们的鬼把戏。所以，他们会想方设法来欺凌我、威胁我，目的就是让我感到恐惧。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对我丝毫不起作用。”哈里亚纳邦首席部长提出为赫姆卡提供安全保护，他却认为这根本没必要，因为“安全保护是区分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明显标志”。

    还好，就在不久后，给赫姆卡打威胁电话的人被警方抓获了。他叫乌玛伊德?辛格，曾是哈里亚纳邦住房委员会的一名职员，2006年被解雇。

    正是因为无畏的勇气和无可挑剔的正直品行，让赫姆卡得到了众多赞誉：他被印度媒体称为“最不愿摧眉折腰的公务员”；2011年，他还获得了印度全国反腐奖。廉洁的他把奖金全部捐出，用以资助癌症和结核病的研究工作。

    “我不是他们那个圈子的人”

    现在，赫姆卡已经被印度媒体树为反腐的一面旗帜，是印度最知名的公务员。

    尽管频频在电视节目中露面，但赫姆卡强调，自己不是在媒体上批评政府的政策，而是揭露某些官员不遵守规则。“裙带关系和腐败并不是政府的政策，我反对的只是某些不守规矩的决策者而已。他们明目张胆地违背政策，赤裸裸地搞金钱交易，这是让我不能容忍的。”

    他还表示：“我有第六感，能够迅速发现官场的欺诈和骗局。”但他的这项绝技，却令很多同僚对他不满，尤其是在揭露了甘地家族的劣行后，有人指控他是“扒粪者”、官场上的“麻烦制造者”；还有人说他没啥能耐，到哪里都干不长；国大党的发言人马尼什?特瓦里甚至也质疑他，“难道就赫姆卡是‘正确先生’，别人都是邪恶的食人魔？”

    赫姆卡深知很多人讨厌他，他也曾经为此而痛苦，“很多朋友已经弃我而去，他们要么是出于害怕，要么是出于嫉妒。很多时候，我走进办公室时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是局促不安，因为我不是他们那个圈子的人。这种感觉有时候真像噩梦一样。”不过，他又颇为自豪地说，一些下属以与他交往为荣，常常为他的言行感到骄傲。

    赫姆卡的确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但退休高官和来自各地的印度人声援他，记者、律师和社会活动家也纷纷挺身相助，“我们完全支持赫姆卡。我们向他的反腐努力致敬，并会尽可能地向他提供一切帮助。”

    反腐活动人士蒂瓦里则这样评价赫姆卡：“根据我的经验，政府官员分两种：一些官员工作只是为了取悦他们的上司；另一些官员遵守法律，为正义和贫困人口而努力工作。我把赫姆卡归为第二类官员。迄今为止，有关他的诚实和正直的品行，无人能够质疑。”“印度反腐败”组织领导人柯吉瑞瓦尔也表示，“我呼吁印度所有正直的人，都鼓起勇气来支持赫姆卡，曝光所有腐败案件。”

    而最让赫姆卡欣慰的是，妻子乔蒂和两个儿子虽然为他的情况感到焦虑、担忧，但依然坚定地支持着他。

    如今，赫姆卡已经走出了“那些噩梦般的经历”，对于流言蜚语他也只是一笑置之。虽然新办公室设施简陋，但他依旧坚强乐观，“我会一直和腐败做斗争，不到退休那天就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