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右翼唱反调的日本教授

    外交官出身的日本防卫大学退休教授孙崎享出现在电视镜头前，他身着灰色西装，戴着一副无边眼镜，颇有学者风度。他讲话时语调平稳，但常有惊人之语。在日本全国一片“保卫钓鱼岛”的亢奋声浪中，他却立足现实，通过媒体发出理智的声音，这与日本右翼的极端言论形成鲜明对照。

    日本的清醒声音

    关于钓鱼岛的归属，日本一些人声称 “钓鱼岛（日称“尖阁诸岛”）是日本固有领土”，理由是1895年日本内阁将钓鱼岛纳入冲绳县。但孙崎享提出疑问，认为日本“拥有”钓鱼岛只有大约100年，根本无资格称之为固有领土。相反，中国自14世纪开始就在钓鱼岛附近建立了军事势力。2012年7月11日，孙崎享在《朝日新闻》上提出，“尖阁诸岛并非日本固有的领土，而是纷争之地，这一点必须有所认识。”

    孙崎享主张，日本不应该让问题升级，这对日本没有好处。1972年日中邦交正常化时，两国确立了 “求大同存小异”的原则，搁置钓鱼岛问题。后来，中国领导人也曾表示，要把这一代解决不了的问题让下一代继续解决。这表明中国看重中日关系，无意用武力解决争议。他认为，日本政客和民众应该冷静下来，维持钓鱼岛的现状对日本最有利。

    2010年，中国渔船在钓鱼岛海域与日本海上保安厅船只相撞，这一事件是引发近年来钓鱼岛争议的导火索。孙崎享认为，日本根据本国法律处置撞船事件有失妥当。按照日中渔业协定，日方应该只能将渔船驱逐，具体处理应交给中方。这样就将捕鱼问题和领土争议分开，避免引发冲突。他批评不断挑起事端的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只知道玩火，结果被耍弄的还是国民”。孙崎享说，无论日本政治家还是国民，都认为要对中国采取强硬态度。但如果日本采取强硬态度，中国也将以强硬回应。倘若纠纷上升至军事层面的冲突，鉴于日本自卫队和中国军队的战斗力相去甚远，日本将必败无疑。他在《外交》杂志上写道，从1970年起，钓鱼岛带上了军事纷争的色彩，各方都努力避免不让纠纷发展成冲突，可最近纷争正向危险阶段转化。他对此表示担忧。

    中国出生的情报官

    1943年，孙崎享出生在中国辽宁省的鞍山市，后随父母回到日本。他经历了日本战后的艰难时期，顺利地考上了日本东京大学法学部。这是“登龙门”的热门专业，竞争激烈，他能考上显示了他的实力。在学校，他边上课边准备考公务员。1966年，他还没有毕业就通过了外交官录用考试，随后退学进入外务省，刚上班就被派往英国一所军校学习俄语，第二年，到伦敦大学研究苏联形势。

    孙崎享喜欢阅读俄罗斯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名著《战争与和平》，1968年成了莫斯科大学经济学部经营研究所的研究员。此后，他在日本驻苏联大使馆工作，根据耳闻目睹的亲历分析与评价苏联体制。他不断撰写有关苏联各方面情况的报道。当时，恰逢日本外务省开始强化情报体制，建立了调查部等独立的情报收集网络。孙崎享有关苏联的情报受到分析课长的重视，并将他调到了这个部门。

    孙崎享后来先后两次到苏联工作，一共5年。那时的苏联被称为“邪恶帝国”。他曾在被称为“邪恶轴心”的伊拉克和伊朗分别工作过大约3年，当过驻伊朗大使，还曾到过朝鲜。他自豪地表示：“以在‘邪恶国家’的工作经历来说，在国际上我不输给任何人。”1974年石油危机期间，他被外务省派到通产省石油部，担任综合研究开发机构的国际部长。后来在外务省，他担任了国际情报局局长。1993年，他的著作《日本外交来自现场的证言——仅仅握手与微笑和Yes能行吗》获得山本七平奖。2002年，他到日本防卫大学担任教授，并出任公共政策学科长和人文社会学群长。2009年3月，孙崎享退休，开始著书立说。他的微博“粉丝”将近4万人。

    也曾为伊朗执言

    孙崎享撰写过《外交官——以先辈的苦劳为基础》、《加拿大的教训——思考日美关系的视点》等著作。退休后，他没有某些方面的限制，可以自由发言了。他接受NHK电视台等媒体邀请，经常就钓鱼岛、日美安保等问题发表意见，态度客观，观点犀利。

    孙崎享在钓鱼岛问题上的仗义执言，让他在中国赢得了人气。但在日本外交界，他是以伊朗问题专家闻名的。日本《周刊现代》前副主编近藤大介曾去过孙崎享在东京半藏门的住宅。他家里随处可见波斯绒毯、伊朗家具和布料，连吃的点心也是从中东地区买来的。他的夫人孙崎纪子女士也是位著名的伊朗史专家。孙崎享很了解伊朗民族的性格。他说：“伊朗人的民族性与伊拉克人不同，老谋深算。两伊战争造成20万伊朗人死亡，伊朗人对空袭习以为常，且当时很多军人至今仍在服役。今后伊朗必然会软硬兼施地对抗美国。”

    孙崎享曾在日本驻加拿大和英国使馆工作过，对与美国为邻的加拿大维持自身独立性的痛苦经验很了解，也因此对美国看得更透。他说过：“美国之所以会制裁伊朗，是因为这样做，美国总统大选的候选人都能从犹太人手上收到钱作为竞选资金。但日本和中国一直都与伊朗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如果因为欧美国家的问题造成原油进口中断的话，那真是一个大遗憾。”在钓鱼岛问题上，他提醒日本民众注意美国的真实态度。7月15日，他在自己的微博上写道：“维基百科英语版写着尖阁诸岛（即钓鱼岛）是纷争之岛。美国政府的见解是‘在主权归属上美国不站在日中任何一方’。可见（钓鱼岛）‘没有任何领土问题’的观点，只在日本通行。如果总站在这个立场议论，会招来军事纷争。”

    知华派保持低调

    孙崎享和日本驻华大使丹羽宇一郎，是钓鱼岛之争中日本理性人士的代表。丹羽曾在6月7日对英国《金融时报》表示：“如果石原君的（买岛）计划得到执行，将使日中关系陷于极其严重的危机……我们不能让以往数十年的努力化为泡影”。这话让他受到很大压力，遭到日本外相玄叶光一郎警告，在野党则要他辞职。而孙崎享眼下也很少有机会在媒体上发表意见，不得不通过写微博说出自己的想法，有时一天写20多条。实际上，日本外交界了解中国、珍惜中日关系的知华派现在都比较低调。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日本研究所副所长马俊威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日本外交界知华派数量不少，影响较大的有曾任驻华大使的宫本雄二、曾任驻港总领事的佐藤重和等人。在日本政府宣布钓鱼岛国有化之后，他们近来在这一问题上保持了相对的沉默。

    分析知华派沉默的原因时，马俊威说，他们要受日本政府方针的制约，不能在根本上违背政府方针。他们所能做的是在日本政府的既定方针下，努力使中日之间在钓鱼岛问题上的争执不至于波及其他方面，尽量使中日之间在其他领域保持良好的关系。

    7月15日，丹羽大使被日本外相召回国，16日返回北京。他的政治前途受到中日两国民众的关注。马俊威分析认为，丹羽受到日本在野党的攻击，包括外务省的知华派在内的许多人对丹羽这样的民间人士出任驻华大使也心存不满。这都会对丹羽的前途产生影响。但由于今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40周年，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日本政府很难轻易撤换一个重视对华关系的大使。此外，丹羽是冈田克也担任外务大臣期间任命的驻华大使，如今冈田克也是日本副首相，会力挺丹羽的。因此，丹羽应该能完成大使任期，不至于中途被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