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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各派博弈还在继续,处置穆巴拉克左右为难

埃及新总统,游走在真主与民主之间

本刊驻埃及特派记者 | 黄培昭 《 环球人物 》(

    埃及穆斯林兄弟会(以下简称“穆兄会”)下属自由与正义党主席穆罕默德·穆尔西,终于如愿以偿,以微弱优势击败埃及前总理沙菲克,赢得大选。6月30日,穆尔西在开罗南部最高宪法法院宣誓就职。随后在他出席的一场阅兵仪式上,武装部队总司令坦塔维把一个象征权力的“国家盾牌”交给穆尔西,意味着军方兑现承诺,向新总统移交权力。随之而来的,组阁工作也开始提上日程。

    埃及《金字塔报》称,如何平衡宗教势力、军方、革命力量以及世俗党等各方利益,收拾好目前的局面,将考验他的政治智慧。

    美国和西方“谨慎反应”

    穆尔西获胜后,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洪磊在例行记者会上表示,中方祝贺穆尔西先生当选埃及总统,并称,中方尊重埃及人民的自主选择,相信在穆尔西总统领导下,埃及将在建设国家的道路上取得更大成就。中方愿与埃方共同努力,继续深化中埃两国人民的传统友谊,推动中埃友好合作关系不断向前发展。伊朗、卡塔尔等中东多个国家也对穆尔西当选纷纷表示欢迎,美国等西方国家和以色列则明显对穆尔西的政治路线保持警惕。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的办公室发出了措辞谨慎的声明,称对埃及的民主程序及总统选举结果“表示尊重”,但该国几乎所有媒体都十分担心,穆兄会获胜,会对以埃两国于1979年签订的和平协定造成威胁。美国总统奥巴马虽然也立刻向穆尔西致电祝贺,但仍不忘呼吁穆尔西尊重女性权利,维系与以色列间的和平,不要走极端路线。英国路透社将美国的这种态度形容为 “谨慎反应”。

    《华尔街日报》则直言不讳地称,美国数十年来依靠顺从的穆巴拉克总统来抵挡伊斯兰主义者在该国的力量,面对埃及巨变,也期望能迎来一个更自由更开放的国度。如今,这个国家却有了一位信仰伊斯兰教的国家元首,对华盛顿而言,“是场历史倒退的噩梦”。毕竟,穆兄会与美国在伊朗、反恐和以色列等问题上分歧已久,穆尔西的胜利很可能导致埃及与美国之间进入“冷却关系”。

    另一方面,穆尔西当选,可能加剧叙利亚和巴林的暴力反抗,也鼓舞其他阿拉伯国家朝着民主制度过渡,美国和西方很担心,这会给这个数十年来一直由它们支持、非宗教独裁者占主导地位的地区带来冲击。

    为人低调的温和派  

    穆兄会赢得大选胜利,让这个有着近百年历史的政治团体登上政治巅峰。

    穆兄会成立于1928年,由一名学校教师哈桑·班纳发起。创立之初,它侧重于宣教,主张以伊斯兰教抵御西方文化对伊斯兰世界的侵蚀。1938年,穆兄会决定转向政治团体,以建立伊斯兰国家为最终目标。如今,它已拥有约60万名成员,在叙利亚、苏丹、约旦、巴勒斯坦等地都设有分部,被认为是近代历史上时间最长、规模最大、组织最严密、最具影响力的伊斯兰政治集团,世界几乎所有的伊斯兰组织均与穆兄会有直接或间接联系。

    穆兄会自成立以来几经沉浮,在埃及国内总是受到当权者的压制,成员不断被捕,数位领袖“遇刺”或“神秘身亡”。在这样的环境下,其领导人都养成了寡言冷静的个性,穆尔西也具备这一特征。

    1951年8月,穆尔西出生在埃及尼罗河三角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里,家中世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不过,由于丰饶的尼罗河水的馈赠,穆尔西家里从来没有吃不上饭,这也使得其父有能力把4个孩子中最大的穆尔西送到3公里开外的镇上去上学,使他从小就接受了正规的伊斯兰教教义、教规以及伊斯兰文化、历史和文学等方面的教育,这都为其日后加入穆兄会打下了思想和理论基础。

    高中毕业后,穆尔西赴埃及开罗大学学习工程学,获得学士和硕士学位,后来又留学美国,获得南加利福尼亚大学工程学博士学位,并留校任助教数年。1985年,穆尔西回国,在开罗北部的宰加济格大学任教授。上世纪90年代初,穆尔西正式加入穆兄会,2005年成为穆兄会最高决策机构指导局成员。当时穆兄会是埃及执政党重点打击的对象,穆尔西因此两次被关进监狱,但铁窗生涯却更坚定了他的伊斯兰信仰。他遍读伊斯兰典籍,并不时发表评论文章,成为穆兄会著名的理论家。出狱后,他一面忙于穆兄会事务,一面依然在学校工作,文人兼政客的身份一直持续到2010年。

    2011年4月底,穆尔西从穆兄会指导局辞职,负责组建自由与正义党并担任党主席,开始以一个现代政党党主席的身份参与政治。而他最终能出任总统,却是没人想到的。因为在今年4月埃及总统选举候选人登记工作开始后,穆斯林兄弟会虽然推出了两名候选人——副主席沙特尔和穆尔西,但其实在穆兄会领导层眼里,穆尔西只是“替补队员”。但在资格审查中,沙特尔因曾被判处司法监禁而被取消候选人资格,穆尔西成为穆兄会唯一的候选人。他一路过关斩将,并最终当选。

    此间舆论认为,穆尔西的执政观念有“明显的保守主义倾向”,他曾批评政府允许杂志刊登裸体封面,以及淫秽作品在市面流通;他还提交过报告,称政府内有亲美势力,试图削弱埃及的宗教教育。他还主张“温和治国”,结束“超人总统”时代。6月29日下午,穆尔西在开罗市中心的解放广场便向支持者承诺,他将致力于恢复安全和稳定,维护国家团结,发展经济,尤其是旅游业,努力实现民众的诉求,让贫困人群过上体面的生活。

    穆尔西于1978年结婚,与妻子娜杰拉共育有3男2女,现在已有3个孙子。他的3个儿子中有两个加入了美国国籍;两个女儿中则有一个嫁给了穆兄会的一位领导人。娜杰拉总以长袍装束示人,行事和丈夫穆尔西一样低调,最近她还向媒体表示,不希望别人叫她“第一夫人”,宁愿被称为“第一公仆”,也不想搬进总统府住。

    作为一个虔诚的伊斯兰信徒,穆尔西的家庭有浓厚的伊斯兰色彩。穆尔西的书房和会客厅,都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古兰经》经典语录;穆尔西的书橱里,一半以上的书都是与伊斯兰教有关的。每周五家人团聚时,穆尔西也会领着子孙们一起到附近的清真寺做礼拜。他和妻子总是十分虔诚,一丝不苟,子女们却一个个心不在焉,这让穆尔西唏嘘不已。因此,他决定在就任总统后,强化人们的伊斯兰意识和习俗,要求年轻人做礼拜要中规中矩。综合以上,一些媒体给他的最终评价是:一个受过西方教育的温和派穆斯林。

    亟待解决的两大问题

    穆尔西的当选,打破了埃及军人执政60年的“咒语”,但也让他面临两大问题:第一,如何与军方博弈。自2011年初穆巴拉克下台后,埃及军方接管了国家所有权力,虽然在民意的强烈要求和国际压力下,它已如约交权,但这权力却大大“缩水”了。6月14日,人民议会因“选举过程违宪”被解散,军方自动收回立法权,随后对未来总统的权限进行了框定,比如总统在行政上不具有宣布战争的权力,甚至他本人宣誓就职等也得征得军事委员会的同意;财政上,军方的一切开支和国防预算等,都由军队自己说了算,总统无权干涉,等等。埃及《第七日报》评论说,埃及军队交出去的是一个支离破碎、缺胳膊少腿的权力架构,其实质和实惠部分早被军方掏空。未来一段时间,穆尔西必须与军方就宪法制定、议会选举等事宜尽快达成一致,否则又可能造成不稳定。不过埃及军方限制总统权力,引发了一些政治派别和力量团体的不满,穆尔西能否借力扳回一些权力,还是未知数。

    另一个问题,是如何打消国际社会对其产生的种种疑虑。穆尔西及穆兄会都很清楚,在埃及、中东乃至全球范围内,不少人不欢迎穆兄会成员当埃及总统,对其国家未来走向也在观望。因此,穆尔西一上任就作出承诺,保证将遵守埃及已经签署的所有国际条约和协定,维护和平。因为他们很明白,新政府承受不起与西方关系紧张或放弃与以色列签订的和平协定而可能引发的风险,在经济上他们也急需西方投资的支持。

    不过也有专家分析,面对如此复杂的局势,穆兄会首先得做的,就是向世人展示自己的亲和力和宽以待人的形象,而如何处置前总统穆巴拉克,是其重点之一。

    各方盯上穆巴拉克

    今年6月2日,埃及法院就前总统穆巴拉克一案作出终审判决,穆巴拉克被判终身监禁。当时穆尔西便告诉记者,他出任总统后将不会受此判决结果制约,因为主审法官全部“由旧体制委任”。“那些杀害示威者的人将受到重新审理。”言下之意,他不会放过这位前总统。而这段时间以来,关于穆巴拉克病重甚至死亡的消息不时传出。已经84岁高龄的他,身体每况愈下,埃及医院的官员27日披露,在获悉穆尔西赢得总统选举后,穆巴拉克更是意志消沉,经常陷入昏迷,看来确实时日无多。

    作为一个掌控埃及几十年的政治人物,穆巴拉克的命运,还是与埃及的政治局势及未来形势走向息息相关。穆兄会曾长时间在政治上受到穆巴拉克的打压和排挤。现在,轮到穆兄会坐江山了,可以想象,报复似乎不可避免。但问题远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穆巴拉克仍有不少的拥护者,比如被看作是穆巴拉克残余势力的军方,现在就面临着一个如何给他们的老上级“盖棺定论”的重大问题。如果一味迎合“革命青年”,把穆巴拉克定为罪人,军方内心有愧;定为英雄,穆兄会等又会闹翻天;不疼不痒地说几句,也糊弄不过去。所以,在种种纠结和矛盾之下,军方目前一直未有明确表态,但一旦穆尔西有所动作,军方必然会作出反应,形势恐又有变。

    另外,穆尔西不得不顾虑穆巴拉克在国际上的影响。“伊拉夫”新闻网站评论说,穆巴拉克的经历和遭遇,再一次印证了被历史多次证明了的名言:人民总是残酷地对待他们的领袖。在当下被革命冲昏头脑的埃及,没有任何对穆巴拉克的功过进行客观评价的气氛和平台。在“革命青年”等不少埃及人眼中,穆巴拉克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千古罪人。但另外一些埃及人认为这与基本事实不符。如今世界各国都在等着看,穆尔西将如何对待穆巴拉克。

    整死穆巴拉克,是穆兄会以及埃及失业大军等阶层的诉求,满足这些人的诉求对就任总统后的穆尔西来说易如反掌,而要让中产阶层等穆巴拉克的支持者接受这个结果,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此间人士认为,穆尔西能否赢得民心,真正做一个“全体埃及人的总统”,还将在具体的实践中经受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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