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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就下决心要唱戏,背负压力不敢给祖辈丢脸

谭门第七代,为京剧当“半个和尚”

本刊记者 | 刘畅| 王乐然 《 环球人物 》(

    谭正岩饰演《战太平》里的花云。

    作为京剧元老和谭门始祖,谭志道曾因声狭音亢犹如云雀,得名“谭叫天”,誉满京城;其子谭鑫培正式创立谭派,余叔岩、马连良等重要的老生流派都是以谭派艺术为根基发展而来,甚至旦角“梅派”、“程派”唱腔,也深受谭派启迪。历经百余年光阴流转,谭门至今七代嫡传,艺术的血脉传承落在了“谭小七”谭正岩肩上。6月28日,他将在国家大剧院出演《将相和》——正是这出戏,把他的曾祖父谭富英带到了其艺术生涯的巅峰。谭正岩版的《将相和》又会有怎样一番风光?

    夏日的一个上午,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在北京的一家咖啡店见到了现年33岁的谭正岩。他身穿桔色POLO衫搭配一条黑色休闲短裤,微笑着与记者握手寒暄,看起来清爽干练。 

    “特别狠的时候,睡觉都吊着腿”

    生在梨园世家,谭正岩从出生起就比普通人多了一份责任,祖父谭元寿(样板戏《沙家浜》中男主角郭建光的扮演者)亲自为他取名“正岩”——希望他成为“谭家的余叔岩”,对他满怀期待。12岁时,谭正岩进入北京青少年宫京昆少年团。“12岁已经算晚了。现在有的孩子五六岁已经唱得相当好,可想而知他们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学。”数月后,谭正岩考入北京戏校,正式成为了一名京剧科班学生。

    “后来家里有一个移民加拿大的机会,去了便意味着彻底放弃京剧。父母征求我意见,我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唱戏。’父亲并未向我提及这条路的艰辛,只无条件地给予我支持。”

    聊起这些时,谭正岩显得有些激动。“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么小我就能下这么大的决心。”直到近几年他才琢磨出答案。“周围很多老师、邻居都是谭派的戏迷,他们不断给我灌输一个概念:我得接谭家的班。这让我从小就觉得,我是为京剧而生的,这就是我的命。”

    学戏之苦,非常人所能理解。学校规定6点半上操场吊嗓子,谭正岩5点半就起床。傍晚下课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拿上厚底靴去练功厅占位子,这一练就到晚上9点半。“练得特别狠的时候,睡觉都吊着腿,躺床上时腿放在脑袋旁,早上起来已经僵了,拿不下来。”

    戏校里的老师都知道谭正岩是声名赫赫的谭家传人,可谭元寿来戏校时撂下的话却是:“不听话就打。别人不打,他得打。别人打5下,他得打10下。” 

    “我爷爷说,唱戏的就是半个和尚。为了在舞台上能够表演出色,表演者需要对自己平时的饮食起居等方方面面的生活习惯严格控制。”这样的规矩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尤显苛刻,然而,对于谭正岩来说,这是必须做到的。他非常喜欢吃辣,但是因为刺激嗓子只能尽量少吃,他也很少吃鱼肉荤腥。“我们得特别注意,天再热,唱完戏再渴,也不能喝凉水,因为那样对声带的刺激太大。我不抽烟,也很少喝酒,每天都保持练功状态。”谭正岩说。

    “姓谭没给我带来什么优越感”

    真正的艰难是在成年后——因为谭正岩开始意识到“谭”字的分量。“小时候演出从不紧张,懂事后,开始担心很多东西。”戏迷是最不好伺候的群体,特别是对他这样的流派传人尤为挑剔。

    巨大的压力下,谭正岩对自己近乎苛刻,唱过几百遍的戏都会再三温习,为的只是让观众不对“谭”字失望。“我甚至给单位写过辞职信,也给家里留话要‘弃戏出家’。”讲起过往,谭正岩仍然不轻松。“姓谭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优越感,更多的是压力和辱骂。”

    2005年,谭正岩参加中央电视台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当时有人认为评委在打分时考虑谭家地位,“不公平”。谭正岩堵着一口气要“拼一把”,如愿获得金奖,可晚上一回家,他就对着镜子抽了自己4个嘴巴,因为他觉得在场上还是“给谭家丢脸了”。

    谭正岩身高1米84,演话剧、影视剧都是优势,演京剧反倒受限。他平时会扎上超出正常重量几公斤的行头练功,长期下来,练就了灵活的身姿。“个儿高是吃力,而且声带长,嗓子受影响,但这些通过后天努力都可以完善。”

    多年磨砺中,谭正岩积累起大批“粉丝”。他们会在每场演出中为他加油。“前些日子去长沙演出,我还没上场呢,一报我名字,台底下就开始叫好。我一上场,站了半天这好都不完,梆子拍了好长时间,我都笑场了。我这一笑,台底下观众也跟着笑。”谭正岩在描述这一场景时,又忍不住笑起来,“这条路的确非常苦,但我会坚持,以前是为了一个‘谭’字,现在更多是为了观众。”

    “为什么不能在京剧中融合一些功夫元素”

    梁启超一句“四海一人谭鑫培,声名廿载轰如雷”,道尽了谭派曾经的辉煌。谭鑫培曾频繁受邀入宫为慈禧太后演出。“小时候听爷爷讲,慈禧非常欣赏谭鑫培的表演,赏赐四品俸禄待遇。他因此被大臣们尊称为‘谭贝勒’。这样的优待能发生在旧时戏子身上,可谓罕见。”在一次表演《空城计》时,慈禧端详谭鑫培良久,觉得他戏服胸前空空,看起来别扭,就赏了一串朝珠,从此,逢演《空城计》,谭鑫培必戴这串朝珠。“现在这串朝珠还在我们家里放着。”

    然而,事过境迁,从万人空巷到门可罗雀,京剧所经历的大喜大悲让观者恍若隔世。身处变迁中的谭正岩,承受的压力与面临的诘问更为迫切。

    “经常有人拿我去和祖上比较,得出结论说,一代不如一代。我认为这没有可比性,毕竟大环境不同了。”但作为接班人,关于如何振兴谭派、如何振兴京剧的话题从未离开过谭正岩。

    “我觉得自己还太年轻,尚处在学习和积累的阶段。”谭正岩也在试图做一些改变。“成龙之前是学戏曲出身的,他的功夫很多套路源于戏曲,我就想,为什么不能在京剧中融合一些功夫元素?”在一次个人专场演出中,谭正岩进行了一次突破。他在《战马超》一戏中马超和张飞的对打部分,加入了散打和自由搏击元素,赢得一片叫好。

    爷爷谭元寿80岁生日时曾说:“到今天我对京剧才算是明白。”谭正岩明白爷爷想要传递的意思:学无止境。“前辈们已经站在一个太高的起点上,我只能不断鞭策自己去追求。我也相信,京剧的魅力不是其它艺术形式所能取代的,总有一天,京剧的时代还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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