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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工程师龙晓伟述说

我被塔利班绑架的167天

本刊记者 章孝安 路琰 本刊特约记者 张田学 《 环球人物 》(

    2月20日,《环球人物》记者专访龙晓伟和他的父母时,他们仍然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中。

    2008年8月29日,中国工程师龙晓伟在巴基斯坦被塔利班武装分子绑架,并在巴西北边境省的斯瓦特河谷地区囚禁了167天。在中国政府和巴基斯坦政府的多方努力下,今年2月14日,龙晓伟终于获释,安全返回祖国。

    这167天,成了龙晓伟永远忘不掉的伤痛。

    意外被绑

    龙晓伟生于1981年6月29日。其父龙军侠告诉《环球人物》记者:“我娃从小就很听话,读书勤快,成绩也好。”2000年,龙晓伟从宝鸡技术学院毕业后,成了西安某公司的一名技术人员。2008年5月20日,因公司工作需要,他被外派到巴基斯坦,为中兴公司在那里的一个项目工作。

    由于总是“在报纸上和电视上看到巴基斯坦这个国家不安定”,龙晓伟的父母一直非常担心。孝顺的龙晓伟知道父母的心情,所以每天中午都会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

    2008年8月29日中午,给父母打过电话之后,龙晓伟坐上了开往工地的车。他哪能料到,噩运正在逼近。

    在接受《环球人物》记者的采访时,龙晓伟回忆说,当时,车上共有4个人,除了他,还有同事张国、一位司机和一位保安。司机和保安都是在当地招聘的巴基斯坦人。雇当地人也是为了减少危险。车子上路不久,他就开始感觉有点不对劲,因为他们的车子后面总有一辆车不远不近地尾随着。

    去往工地的路,要经过一条狭长的山沟。那里荒无人烟,连手机都没有信号。车子刚进山沟不久,龙晓伟就看到,前面有一辆车横停在路中央。司机猛按喇叭,可那辆车还是一动不动。驶近之后,他们才看清楚,那辆车上并没有人。于是,他们跳下车,想把“无名车”推到路边。就在这时,路两旁突然冒出十几个塔利班武装分子。他们端着枪,嘴里呜哩哇啦喊叫着冲了过来,一下子就把龙晓伟等人围在中间。

    随后,龙晓伟一行被塔利班武装分子押上了车。他们的手机、钱包和所有其他随身携带的物品,都被武装分子抢走了。他们还被匪徒们堵住嘴巴、蒙上了眼睛。

    车子一路颠簸,行驶了很久。黑暗中,龙晓伟感觉到车子缓缓停了下来。武装分子大声勒令他们下车,然后拽着他们徒步前行。又走了很长一段山路,塔利班分子才揭开了蒙他们眼睛的布条。直到此时,龙晓伟才知道,只有他和张国被绑架了,司机和保安早已不知去向。

    逃跑失败

    刚开始,龙晓伟和张国被关在当地的一所民宅里。他们不能洗澡,每天靠吃玉米面馒头充饥。不时袭来的饥饿感,他们还能应付;巨大的心理压力,却让他们感到难以承受。他们感到很无助,每时每刻都在思念亲人,精神一度几近崩溃。

    塔利班分子担心龙晓伟会自杀,特许他用手机在2008年9月12日、14日,两次跟父母通电话。龙军侠告诉《环球人物》记者,两次通话的时间都很短,儿子每次都只是说:“我很好,很平安,不用挂念我。你们自己要多保重身体。”还没等他问其他情况,儿子的电话就被挂断了。

    被关了两个多月后,龙晓伟发觉塔利班分子丝毫没有释放他们的意思。他按捺不住了,决定找机会逃出去。他把这个想法说给张国听,劝他和自己一起逃跑。张国比龙晓伟大3岁,胆子却没有龙晓伟的大。就在逃跑前的那一刻,张国有些犹豫。龙晓伟鼓励说:“今天咱俩一定要一起逃出去,不然的话,你我都会死在这里!”为了增加成功的几率,两人决定出去后分头跑。

    于是,两人开始偷偷观察看守的动向。趁着看守不注意,他们悄无声息地跑出了民宅。但塔利班分子随即发现了情况,立即朝龙晓伟追了过来。慌乱中,龙晓伟爬上一户人家的房顶,但没爬多远就摔了下来,扭伤了脚踝,结果又被塔利班分子抓了回来。张国则幸运地逃跑成功。

    此后,塔利班分子对龙晓伟的看管更加严密。他们用棍棒打了龙晓伟一顿,然后把他关进一个大约15平方米的房间,不准他外出。为了躲开美国军队的空袭和巴基斯坦警方的营救行动,同时为了防止龙晓伟再次逃跑,塔利班分子挖了一条连接房间和厕所的地下通道。从此,龙晓伟的活动空间就只有那个房间、通道和厕所,连呼吸室外新鲜空气的机会都没有。

    日子一天天过去,龙晓伟对活着走出这个房间,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龙晓伟被绑架时还是夏天,几个月过后,空气已经变得冰冷刺骨。但他身上仍然是那身夏装。对此,他已经麻木了。但有一件事一直让他感到忐忑不安——被抓回来后,他再也没见过张国。张国是顺利逃脱了,还是出了意外?由于当时是自己鼓动张国一起逃跑的,若张国出了意外,他恐怕要自责一辈子。出于这种愧疚心理,同时也是因为担心再遭塔利班武装人员折磨,龙晓伟在袖口藏了一个刀片,做好了随时自杀的准备。

    救命电话

    就在龙晓伟感到绝望的时候,突然有一天,看守他的塔利班分子递过来一个电话。他茫然地将耳朵贴到听筒上。电话那边传来的竟然是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馆官员的声音!龙晓伟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来自真实世界的声音!使馆官员告诉他:“一定要坚持下去,现在中国政府正在想方设法救你出来。”听到这里,龙晓伟的眼睛久违地发出了亮光。

    龙晓伟不可能知道,他遭绑架之事,受到了中国中央领导人的高度重视,外交部、商务部等几个部委甚至联合组成了专案组,每周召开协调会,开展周密的营救行动。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馆也成立了一个专案小组,通过一切途径与巴方进行交涉。据中国驻巴大使馆的一位官员介绍,在营救龙晓伟的过程中,中国驻巴大使馆甚至走出了外交的传统范畴,利用一切可能的关系,与巴方上下进行多方联系,得到了巴方比较好的配合。

    在与巴方的交涉中,中方提出了三点要求:首先,一定要确保人质的安全,不管采取什么行动,都不能危及人质的人身安全;第二,巴军方打击极端分子的行动,务必避开人质所在地及附近地区;第三,如果巴方要采取极端手段营救人质,一定要事先征得中方同意。围绕这三点,巴内政部、情报机构和军方,一直积极地与中方进行协商,协调采取行动,巴基斯坦总统扎尔达里也曾多次过问此事。

    塔利班发言人穆斯林·汗,是塔利班在巴基斯坦西北部地区的一个重量级人物。据了解,中国驻巴大使馆经多方努力,与他取得了联系,最终说服塔利班同意中国使馆与龙晓伟直接通话。此外,使馆方面还说服塔利班同意在生活上给予龙晓伟一定关照,允许使馆辗转给龙晓伟送去过冬衣物等。

    龙晓伟告诉《环球人物》记者,使馆打来的电话和送来的衣物,给了他强大的信心,使他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成功获释

    2月14日清晨,巴基斯坦总统扎尔达里得到情报:被绑架的中国工程师龙晓伟有可能在当天获释。他立即拨通了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罗照辉的电话,通报了有关情况。扎尔达里还在电话里邀请罗照辉与他共进午餐。在饭桌上,他兴奋地说:“我相信,有关人质的事情马上就会有好消息。”

    此时,牢笼中的龙晓伟也越来越强烈地感到,自由的曙光就在眼前!然而,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就在2月14日清晨,由于遭雨雪侵蚀,龙晓伟房间通向厕所的地道突然轰的一声塌了。上面的塔利班分子大声喊叫:“地道塌了,中国人完了。”但他们打开房门后,却愣住了——龙晓伟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巴基斯坦时间2月14日7点左右,塔利班武装分子让龙晓伟换上稍干净一点的衣服,并对他说:“你自由了。”

    随后,龙晓伟被带上车,开始在延绵的山路上兜圈子。当晚9点30分,塔利班分子将他交给了巴基斯坦警方。与此同时,坐镇指挥此次营救行动的扎尔达里总统,亲自将电话打给了罗照辉大使:“你们的人可以跟我一起去中国了。”(编者注:扎尔达里于2月20日前往中国进行访问。)

    2月14日晚9点45分,龙晓伟的父亲再次接到了来自巴基斯坦的电话。电话那边,龙晓伟因激动而哽咽难语。他断断续续地告诉父亲:“我安全了,现在就在去伊斯兰堡的路上!”

    2月15日凌晨1点30分,龙晓伟在巴基斯坦警方的护送下,平安抵达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馆。罗照辉大使早已为他安排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为他压惊洗尘。所有人都含着眼泪,逐一向龙晓伟敬酒,祝贺他重获自由。喝着来自祖国的酒,吃着热腾腾的面条,龙晓伟泪流满面。他知道,在这里,就等于到家了。

    2月18日,在罗照辉大使的安排下,龙晓伟乘飞机离开伊斯兰堡,回到了家乡西安。

    由于右脚踝的伤还没有完全康复,接受《环球人物》记者的采访时,龙晓伟仍在西安的医院里接受治疗。回首被塔利班扣押的167天,这位坚毅又略显腼腆的年轻工程师说:“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想再多说什么。请你们代我感谢那些帮助我、记挂我的人!感谢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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