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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丐徐超:“穷人更要帮穷人”

本刊特约记者 冯 坤 《 环球人物 》(

    2009年1月9日,江宁金宝大市场,一位头发花白的六旬老人,身着一件打满补丁却干净的青色中山装,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挨家挨户收购废铁。 

    两个月前,在南京禄口国际机场,还是这位老人,在众人的瞩目中,登上了一架空客A321。与机舱里其他神态自若的乘客相比,他显得有些紧张与局促。 

    八个月前,这位老人脚蹬一双破烂凉鞋,手端一个盛着几张皱巴巴零钱的不锈钢杯子,在众人鄙夷的眼光中穿行。 

    从沿街乞讨到乘飞机再到收购废铁,前后不到一年,老人家的形象、境遇却不断变化。不知情的人感叹他命好,知情人却说:“这是他应得的。” 

    讨了8天的105元 

    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汶川地震后不久,网上流传一篇《义丐传》:“金陵江宁区,某丐,年逾花甲,皓首白发,蓝衣蔽履,以乞食为业。十四日,官募捐于道,丐捐金五元;十五日,复投之百元。自谓曰:羞散币,至钱庄兑大钞捐之。询其姓名籍贯,弗言飘然而逝。”文章的主人公,就是本文开头提到的老乞丐。 

    老乞丐原名陈浩祥,后改名徐超,出生于安徽省固镇县一个贫寒家庭,父母养不起他,只得将他送给江苏宿迁一个徐姓人家,但徐家的三个姐姐对他冷面相向,骂他是“野孩子”不说,养父母相继离世后,更是与他断绝了来往。无奈,徐超只得回到生父母家,一边种地一边做点小生意,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小家,2003年,因为生活中的不如意,他离家当了乞丐,过上风餐露宿的生活。 

    汶川大地震发生后,他先后两次捐款,共计105元。这是不起眼的一小笔,对徐超而言却是他讨了足足8天的所得,捐出后,自己身上分文不剩。“灾区的人们生命都受到了威胁,比我的日子辛苦多了,帮着点是应该的!”有网友被徐超感动了,挥泪写下感言:“105元,对富人而言,买不到一包烟、一顿晚餐……对普通人而言,不过是少喝两瓶酒,少买一件衣服……但对你而言,是无助地伸了多少次又缩回的手,是多少次弯下佝偻的身体,是面对了多少的冷眼,吃了多少次残羹剩饭,多少次在寒夜的天桥下冻醒……你面对同胞灾难,没有犹豫,几乎拿出了除你身体之外的所有家当……” 

    徐超对别人伸出援手,决非仅此一次。江宁街头,还有一名披头散发、衣服肮脏的年轻人,因为精神上有障碍,他偶尔会当街大叫大闹。“一个识文断字的小伙子,受刺激疯了,被家人扔在这里,只好我来照顾他。”5年前,自从遇到这名精神病乞丐后,徐超靠每天不过七八元的乞讨收入,维持着两人的生活,替他买药治病、买食物充饥、买衣服御寒……他说,“穷人更要帮穷人”。 

    徐超的事迹流传开后,感动了无数人,包括新加坡坚永集团董事长陈永庆。地震后不久,到成都分公司出差的陈永庆听说了徐超的故事,受到很大震撼,斥资900万在四川江油建了一所希望小学,并找到记者,希望他们能帮忙找到徐超,并和他一同出席学校的开学典礼。 

    带大包硬币赴川 

    2008年11月,记者带着陈永庆的委托来到南京江宁金宝大市场,再次找到徐超:打满补丁的衣服,花白的头发,看不出颜色的布鞋,手里拿着一只不锈钢杯,里面放着几个钢镚儿,一瘸一拐地走着。如果有人给他零钱,他会客气地说“谢谢”,如果不给,他就慢慢地走开。当记者将陈永庆的邀请转告他,他先是一愣:“真的?”端在手里的不锈钢杯子也跟着晃动了一下,里面的两个钢镚儿轻响了两声。得到确认后,徐超笑了:“我早就想去灾区看看了,可惜没路费。什么时候去?”当得知还要乘飞机去时,他再次愣住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坐飞机?人家会让我坐吗?”顷刻,他又想到一个问题:“我们去四川要多少天?”他担心,自己走了,就没人照顾与他一同生活的小伙儿。“这样吧,我放50块钱在那家小餐馆,这几天让人家给他下面条吃。如果不够,等我回来再补上。” 

    两个月后的一天,记者来到徐超的住处,准备接徐超去机场。徐超住在一间只有两面有遮拦的“屋子”里。其中“一面墙”是他用破烂做的,“屋外”风一起,“屋里”穿堂风呼呼地叫。地上,只有一床破旧的被褥、一只塑料盆和一只铁皮小锅。徐超似乎看出了记者心中的疑虑和不安,笑着解释:“这可比我原来住桥洞好多了,这周围的人也都很照顾我,每次下雨,他们都会主动喊我过去住。而且,这房子夏天可凉快呢!” 

    出门前,徐超抱起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破旧蓝布包,略带得意地笑了笑:“这里面都是钱。”他说,包里放了几个塑料袋,装的都是一元、五角、一角的硬币和一元、两元和五元的纸币,一共460元,是他攒了好几个月才攒下来的,除了买点吃的,他没舍得多花一分钱。“我不能空着手去见四川灾区的孩子。” 

    在去机场的路上,徐超一直在担心着和他同住的小伙子,闷声不吭,直到走进禄口国际机场候机大厅,才兴奋起来。这是徐超第一次走进这么宽敞的建筑,他边走便感叹:“比火车站大多了!” 

    在那个宽敞豁亮的候机大厅,徐超“怪异”的装扮与周围的乘客形成强烈的反差,招来不少诧异的目光。甚至连他在登机前与飞机合影的举动,都一度被空乘人员误认为是在搞“行为艺术”。 

    下午2点半,飞机起飞。靠窗而坐的徐超不停向窗外张望:“云真好看。很稳当,比坐火车舒服。” 

    希望小学落成典礼上的贵宾 

    2008年12月3日上午10时,江油市坚勇五一二实验小学“裕龙堂”。就在该希望小学的落成暨交付使用典礼即将举行时,徐超推开会场大门,一瘸一拐地走向讲台。早已候在一旁的陈永庆迎了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你的事迹我早就知道,很感动。”话音未落,两侧上千学生掌声雷动:“徐爷爷好,徐爷爷好。”稚嫩的童音伴着掌声,久久不能平息,徐超也激动得双手合十,微微颤抖,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这时,陈永庆接过助手递过来的2万元现金,递给徐超:“你虽然以乞讨为生,但你的义举让我们感受到了人间大爱,看到了社会的光明和希望!这钱给你,是希望你回去能做点小生意,不用再讨饭了。”徐超哪见过这么多钱,急忙推回去:“还是捐给学校吧。”两个人的手往返推了好几次,最后,徐超实在拗不过对方,才接下来。 

    徐超随即又从背包里掏出三个塑料袋,交给了坚勇五一二实验小学陶校长:“这是我要饭要来的钱。这里面有200块,都是一元硬币;这里面有60块,都是5毛的硬币;这里面都是纸币。一共460块,我要了几个月,就当是给孩子们的礼物。”陶校长事后说,接钱的时候,自己的手都在颤抖,他决定用这笔钱买一批书,并在书前放上说明的牌子,不仅让现在的孩子们知道这笔钱的来历,也要让以后的学生们都知道,要学习老人的这种大爱精神。 

    “我能不知道钱好?我能不知道拿这105块钱可以给自己买吃的、买穿的?我那天捐了钱就走了,没图什么。谁能想到会被记者知道,谁又能想到连新加坡老板都能知道,还请我来这里?”沉默片刻,他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有了这2万元,我要先带那小伙去医院检查,能治好就治,治不好,就送他回家。等安置好这一切,再回安徽老家。”他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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