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涛小说谈丛》记载了一则传奇故事。某书生和友人乡试归来，策马而行，沿途吟诗作对，乐在其中。书生兴起，便向友人朗诵自己的乡试之作，然而朗诵至半，其马却突然“喷首昂足”，将书生摔于地上。书生大怒，爬起来下死力鞭打马，竟然把马打死了。这马死后竟转生为人，三四岁时仍能忆起前世之事，自称为书生之马，因书生朗诵的文章太臭，激怒了它，它才跳啮不止。

　　这虽为民间传说，但寓意深刻。面对烂文章，马都不容，人又会怎样？比如，故事中那位友人什么反应，书中并未交代，但我们可以推测：或许他未能分辨文章优劣，因此没反应；要么是忍而不发——你自嗨就是了，我权当没听到；要么是违心称赞——这极有可能，否则书生哪来的勇气一直朗诵下去？

　　如此看来，人不如马直，马不如人狡。生而为马，听到书生炫耀烂文章，便直接把他摔下马，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生而为人，听到烂文章却默不作声或曲意逢迎，可见还是人更善于伪装。

　　加入文学群后，我常见有人晒文。佳作自然受到赞誉，但烂文亦不乏捧场者，令人咋舌。烂文作者的自得更是令人费解。久而久之，文学群成了夸夸群，最终又沦为僵尸群。毕竟言不由衷的话会让人心虚，不知何时开始大家忽然都不说话了，好也不说，坏也不说，总之我从未见过群里有“喷首昂足”的“怒马”出现。人类常因利益而虚伪夸赞，深知此举无损于己，或能换来些许好处。

　　文学向来离不开批评与自我批评，否则将陷入虚伪之境。因为谗言和谀词会蒙蔽人，让人活在虚伪的世界里，看不到真相。建设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世界，既要有勇于站出来的“怒马”，还要有能让怒马生存的土壤，否则马一怒便遭鞭打，命不久长，怎能再有别的怒马出现？

　　岂止文学，任何事都离不开批评。正如故事所言，“直道已颓，佞风久煽”，只会让社会风气每况愈下，虚无之风盛行。诚实与真实的批评稀少，这对个人成长和社会进步均不利。我们应该珍惜那些敢于说真话的人，善待批评的声音，面对“怒马”之怒，要多反省，少挥鞭，如此才有改正的可能，否则只剩自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