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众生相

讽刺与幽默 2024年06月14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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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胡搅蛮缠”进入了审美领域

——诡辩带来的乐趣

图/王成喜 文/瓜田 《 讽刺与幽默 》( 2024年06月14日   第 11 版)

  近日,我读到哲学家邓晓芒教授的文章《从一则相声段子看国人的思维方式》,很有兴味。我们听相声通常是为了找乐儿,而邓教授则从中研究国人在思维上的逻辑缺陷。他说,中国人并非不愿意讲道理,而是不会讲道理,只会讲眼前的道理,不会严格推理。因此,眼前的道理也是似是而非的。他引用的相声是刘宝瑞和郭启儒讲的《蛤蟆鼓》:

  

  甲:你这么有学问,我请问你,蛤蟆那么小,叫声为什么那么大?

  

  乙:蛤蟆叫声大,是因为嘴大,脖子又憨。凡是嘴大脖子憨的叫声都大。

  

  甲:我家的纸篓也是嘴大脖子憨,怎么不响呢?

  

  乙:那它是竹子编的,竹子编的它都不响。

  

  甲:和尚吹的那个笙也是竹子编的,它怎么就响呢?

  

  乙:它虽然是竹子编的,但它上面有眼儿,所以就响。

  

  甲:竹子编的,有眼儿,就响。那我家的筛子也是竹子编的,也有眼儿,它为什么不响?

  

  乙:它是圆圆扁扁的,圆圆扁扁的它不响。

  

  甲:那唱戏打的那个锣,也是圆圆扁扁的,为什么又响呢?

  

  ……

  

  甲:泡泡糖为什么响?

  

  乙:那是有胶性的,才响。

  

  甲:有胶性的,胶鞋底为什么不响呢?

  

  乙:那它挨着地了,不响。

  

  甲:挨着地的三轮车胎,放起炮来怎么又那么响?

  

  乙:什么乱七八糟的……

  

  柏杨的一本书中有一段医生和病人的对话,也是诡辩的华彩乐段:

  

  病人: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大摆筵席,你可要赏光驾临,做我的上宾。我的病化验的结果如何?

  

  医生:对不起,我恐怕要报告你一个坏消息。化验的结果就在这里,恐怕是三期肺病,第一个是咳嗽……

  

  病人:你说我咳嗽,你刚才还不是咳嗽,为什么不是肺病?

  

  医生:我的咳嗽跟你的不一样。

  

  病人:有什么不一样?你有钱、有学问,上过大学堂,喝过亚马孙河的水,血统高人一等,是不是?

  

  医生:不能这么说,还有半夜发烧。病人:不能这么说,要怎么说才能称你的心、如你的意?半夜发烧,我家那个电扇,用到半夜能把手烫出泡,难道它也得了三期肺病!

  

  医生(委屈解释):吐血也是症候之一。病人:我家隔壁是个牙医,去看牙的人都被他搞得吐血,难道他们也都得了三期肺病!

  

  医生:那当然不是,而是综合起来……病人:好吧,退一万步说,即便是肺病,又是七八期肺病,又有什么关系?值

  得你大呼小叫!外国人还不照样得肺病!为什么你单指着鼻子说我?我下个月结婚,谁不知道,难道你不能说些鼓励的话,为什么要打击我?我跟你有什么怨?有什么仇?你要拆散我们?

  

  王蒙先生也曾经塑造了一个“雄辩症患者”的形象,限于篇幅,这里只能忍痛割爱了。

  

  邓晓芒教授说,由于缺乏逻辑计算能力的训练,很多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偷换概念,偷换论题,在和人辩论中,拼命反驳人家没有说过的意思,拼命捍卫人家没有攻击的观点。给一个事物下定义,凭感觉定一个意思,然后发现概括不了,就根据具体情况不断延伸和扩大自己的定义,搞得定义越来越长,以为这样最后总可以把所有的情况都收揽进来,结果变成了一种泛泛而谈,甚至不知所云。对此,邓教授还给国人开出了药方:第一是良好的记忆力,第二是敏锐的计算能力,第三是综观能力。

  

  邓晓芒教授是一脸严肃地研究问题,解决问题。我们则是嬉皮笑脸地强化问题,欣赏问题,也就是说,是在幽默操作的层面上,揭示诡辩这种修辞方法的奥妙,欣赏这种“胡搅蛮缠”之美。这里的“胡搅蛮缠”,就是讲歪理的艺术。这个歪理,如果不着边际,也就无趣了。它必须具有似是而非的迷惑性。你想批驳还真有点难度,因为若非有总体上的清醒把握,就找不到准确的切入点,且很容易被歪理“绕进去”。诡辩常用的手法,是利用字词的多义性特点,故意模糊歧义词中的各个义项之间的不同,混淆不同事物的界限,用偷换概念和歪曲论题等手段,把讨论引入歧途,造成混乱。

  

  关于讲歪理也就是诡辩的幽默,还可以细分为两类。一类是今天我们在这里说的,诡辩者逻辑混乱,说起来信马由缰,不着边际,其实是破绽百出,不难识破。这是属于降格型幽默。另一类是故作诡辩状,道理对错并不要紧,重要的是,幽默的操作者能以机智的思维,出奇的刁钻角度,赢得大家的赞叹。这就是升格型幽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