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老牛、谢老板、阿西、阿强、眼镜,还有我,经常相约打乒乓球。
老莫基本功差,反胶不会拉弧圈,长胶磕球是他唯一的“本钱”。然而,球友们都不怕他磕。老牛曾说:“老莫可怜,每次刚上场就得下来!”老莫打球总是处于下风,嘴巴却不饶人:“欺负我手生!”“欺负我没热身,这个球要是上台你也不好受!”他和对手较量中,突然发问:“(比分)多少了?”人家告诉他“八比三”,他眼睛一翻,脖子陡然伸长,好像斗架的公鸡,大声嚷道:“八比三怎么啦?八比三你以为就赢了?”每当这时,球友们都忍不住哄然大笑。
老莫输球是家常便饭,又特别在意输赢,一输就拉长脸。相处久了,球友们摸清他脾气性格,常常特意照顾他情绪,言语上安抚,对战中迁就。
老牛人高马大,发球速度、力量与旋转我们这些人里无人能敌,扣杀与弹击凌厉剽悍,让人措手不及。但当他与老莫对垒,球风与平日大相径庭——他要等老莫站稳才发球,而且发过来的球软绵绵,就像林妹妹。等老莫回球,老牛像初学打球的小孩子一样,把球抬举老高,送给老莫扣杀。即便如此,老莫多半还是回球下网或者出界。这时,老牛笑眯眯道:“莫急,看准再下手!”若老莫扣杀成功,老牛则夸奖:“厉害啊!”
谢老板的高吊弧圈以及扣杀,既有观赏性又有威慑力。但是与老莫过招,他整个人就变得松松垮垮。本可一招制敌,他却将球拍高高扬起轻轻落下,让球慢悠悠飘过去。老莫回球下网或出界,谢老板说:“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阿西和老莫一样,也使用一面长胶一面反胶,但阿西球技高出老莫许多。阿西能用长胶化解弧圈球旋转及速度,还能用长胶扣杀。但面对老莫,他一味守球,不断为老莫创造得手机会,甚至有时故意将球搓下网,或是顶出界,不忘附带赞扬:“老莫生猛啊!”老莫听了,抿嘴一笑,喜滋滋的。
阿强最是难缠。他发球多变,或上旋,或下旋,或不旋转,让对手经常“吃球”。接发球,猛推、刮削、拉弧圈、弹击,招招“夺命”。相持阶段,阿强以超低旋转回球为主,辅以中远台侧拐或弧圈。有时,对手蛮力进攻,阿强不慌不忙,稳稳反攻一板,屡屡奏效。阿强40岁出头,年富力强,连续打一轮都不觉得累。我们在一个名为长尾的地方打球,阿强被誉为“长尾第一”。但是,一旦与老莫过招,阿强仿佛被人“尽废武功”,什么招儿都使不出来。老莫大言不惭叫嚣:“阿强总是被我收拾!”阿强憨憨地笑,或者顺势迎合:“我被老莫收拾得服服帖帖!”在场球友爆发心照不宣的笑声。阿强打球十分投入,也很在意胜负。不过,因与老莫是老乡,阿强对其谦让已成习惯。
起初,眼镜对老莫毫不心慈手软,每次把他打得“眼冒金星”。后来,眼看其他人都让老莫,眼镜也故意让球输球,还夸张地嬉笑:“老莫进步神速!”
我是直性子,也是“扛着竹竿进城门不知道转弯”的“二愣子”。与老莫交手,我从不客气,弄得他脸色很难看。有一天,又是一阵噼里啪啦,三局两胜制,我直落两局将老莫赶下场,而且第二局老莫仅得一分。老莫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离场。
谢老板对我说:“老莫今天很没面子!”我说:“你们都把他当小孩哄,搞得他一直生活在梦幻童话中!”
谢老板轻言慢语:“老莫好胜心强,我们就满足他的虚荣心。这样做,与人无害,与世无争,也不损害我们什么,大家又能和谐相处。如果总是针尖对麦芒,球友关系紧张,我们打球就会不快乐,图什么呢?”
我仔细琢磨,觉得谢老板的话确实在理,日常打球不就为个愉悦嘛!老莫尽管心眼小,但人很善良,古道热肠。比如球室地胶破损,他主动购买工具与材料,花费半天时间修补完好。
那之后,我也改变对老莫的态度,交手时不再咄咄逼人。老莫对我终露笑脸。
或许,面对涉及切身利益的原则性问题,我们需要较真;但对于无关痛痒的游戏娱乐或日常琐事,我们应当学会变通。生活中适当的妥协与退让,是建构和谐人际关系的基石和润滑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