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公园里最常见的儿童娱乐设施是滑梯和跷跷板。我对这些没有兴趣，唯独喜欢划船，但就算选最小的木船划40分钟都得4毛钱。上世纪70年代的4毛钱，可以让父母在食堂吃好几餐饭，所以他们自然舍不得就这样把钱“丢进水里”。整个童年我只划过两次船，都是学校春游时安排的，一次在上海人民公园，一次在武汉中山公园。

　　1987年，父亲在厂里分到了新房，我们从一室一厅搬进了两室一厅。新房位于武汉内沙湖边，隔着一条两米高的围墙，墙外就是湖面。我家住4楼，站在阳台上就能看到周边村民在湖上划着小船。围墙尽头有个缺口，走出去是湖堤，沿着湖堤可以穿过内沙湖中央抵达彼岸。

　　按照如今的说法，我家住的是位于内环的“湖景房”，十分令人向往。那时候大家却不愿住在湖边，一来湿气重，容易得风湿病；二来夏天蚊子多，每天被咬得心烦意乱。在内沙湖边住了10年后，湖面被填了一半，我们围墙外变成了一个高档小区，从此我家便不再是“湖景房”了。

　　这10年临湖而居使我锻炼出了敏锐的嗅觉，对于湖水的气息格外敏感。关于湖水的气味，没人能给出一个清晰的定义，一般称之为“土腥味”。有些人不喜欢，比如我父母。而我却非常喜欢闻，觉得这就是氧气的味道。如今我去陌生城市旅行，有时隔着一公里，就能感觉到这种熟悉的气息，遂让鼻子导航，走着走着就能找到一片湖面。

　　武汉最有名的湖当然是东湖。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它是中国最大的城中湖。近些年城市不断扩容，汤逊湖才取代东湖，成为了中国城中湖的“老大”。

　　我喜欢寻找不同城市里有名或有特色的湖。南京玄武湖却不是我找到的，而是不期而遇。出了南京火车站，站前广场对面就是玄武湖，仿佛突如其来闯入视野。这种视觉冲击力让人生出对玄武湖美好的第一印象。

　　玄武湖远小于武汉东湖，景点的精雕细琢方面略逊于杭州西湖，但它也有自己的特点。玄武湖蜿蜒曲折，具备江南湖泊的风格，气质却又和苏杭湖泊迥然不同，显得颇为大气、稳重。有人说南京是一个带有北方韵味的江南城市，这点从玄武湖上也能察觉一二。

　　这些年见识过许多城市的湖，我和妻子一致认为最美的当属瘦西湖。当年去扬州，只能逗留一天，我们放弃了诸多景区，直奔瘦西湖。

　　当时是11月下旬，天气有些凉。瘦西湖景区大门外，路上满地银杏叶，意境浪漫。进了景区，我很快总结出两个“最”：瘦西湖是我见过的湖中湖水最绿的、湖面最窄的。瘦西湖长约4公里，宽不及100米，更像一条河。查阅资料就能知道，它是古河道经人工改造而成的湖泊，因窄得名“瘦”，从而极具辨识度。“天下西湖，三十有六”，惟扬州瘦西湖，占得独一无二一个“瘦”字。

　　瘦西湖虽然规模小，但风光景点“密度”极高，五步一景，湖边花草树木种类繁多。有位文学前辈曾道出他对好文章的定义，说若有人一篇千字文能写出别人两万字的信息量，这种文章凭“营养密度”就配得上一个“好”字。瘦西湖面积不大，游览一趟却能让人有满满的收获感，其好评率自然低不了。

　　去年到昆明，因为时间关系也只能游览一个景区，我依然想都没想，直奔滇池。云南简称滇，一个湖泊能叫“滇池”，足见它在云南人民心目中的地位。滇池不能算城中湖，但其相当一部分位于昆明主城区内。我去的时候正值盛夏，没有见到标志性的红嘴鸥，不过在湖边散步一小时后，就发现了滇池非常独特的一个景象：早上8点多，湖水忽然涌动起来，大浪一个接一个拍击岸边。我问了好几位游客，他们都表示没注意到。好在有万能的手机，我一查发现原因有二：滇池位于亚热带湿润气候区，季风影响显著；滇池面积巨大、湖面开阔，在风力增强时容易形成浪潮。看来如同阅人无数，“阅湖无数”之后，也能看几眼就察觉到其独特之处。

　　我们这代人童年哼着《让我们荡起双桨》长大。这首歌以北京北海公园为背景而创作，双桨是在北海划船荡起的。直到今天，在反映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城市生活的影片里，还经常会出现角色或背景游人在公园里划船的镜头。

　　我对于湖泊的特别感情或许源于童年岁月的渲染。快要退休了，我以后会有更多机会去不同的城市，此生还会寻到、遇见一个又一个不一样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