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贺兰山,是在20多年前的飞机上。透过机窗俯瞰,那山就像一匹奔腾的骏马,用身体守护着身材颀长的银川平原。光溜溜的“马背”既削弱了西北高寒气流,阻止了潮湿的东南季风西进,又遏制了腾格里沙漠东移。山的两面由此形成一面黄沙、一片绿洲,一处荒漠、一处塞上江南的景致。银川人将这座雄浑的山称作父亲山。
我曾攀爬过险峻的华山,造访过秀丽的黄山,当第一次看到贺兰山时,心中竟有莫名的震撼。这是怎样的一座山呀!犹如一座天然屏障,由南至北,横亘在荒漠戈壁与平原绿洲之间,山色瑰丽,峰峦叠嶂。这种崖谷险峻的林立之势,也许与它的经历有关。
20亿年前,贺兰山从浩瀚的大海中诞生,接受巨厚的沉积,经历无数挤压、叠加与碰撞,终于形成今日的面貌。一座座伟岸的山峰,一处处布满棱角的山石,一道道写满沧桑的褶皱,不仅记录了惊天动地的地质变化,更见证了风云变幻的历史。也许因为经历过痛苦,亦或只有张开身体,才能守护美丽的银川平原,所以贺兰山并不秀丽,而像一张男人威严冷峻的脸,天然彰显出父亲一般的气质。
怀着对贺兰山的敬仰,我走进宁夏贺兰山国家森林公园。外表看似孤寂冷寞的贺兰山,却有高大挺拔的云杉、冲天而起的山杨、挺拔苍劲的白桦、厚实稳重的油松,以及枝繁叶茂的蒙古扁桃……在潺潺溪水和悠悠山风中,满眼涌动的都是活力和绿色。那些随山就势生长的草木以及各色花儿,见缝插针扎根在山石间,原本单调的灰褐色山体变得琳琅满目起来,与崇山峻岭交相辉映,构成一幅幽静清新的风景画,改变了我对贺兰山的最初印象。据说,这里不仅生长着665种草木,还滋养着180多种动物。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许多人记住贺兰山,源自岳飞的《满江红》。作为“朔方之保障,沙漠之咽喉”的贺兰山,是历代兵家必争的边防重地。可以说,在中国的大山中,没有几座山像贺兰山那样,频频承受战争的摧残。从公元前272年秦军击溃义渠戎开始,贺兰山下就战事不断。不管是秦朝蒙恬北逐匈奴,汉代卫青、李息北击匈奴,还是大唐盛世的灵州会盟,西夏李元昊开疆拓土,亦或是西夏与辽国之战,成吉思汗四次出兵,明朝与瓦剌、鞑靼之战等,贺兰山在民族融和与文化交融中,始终扮演着铁血军山的角色。正如王维诗云:“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节使三河募平少,诏书五道出将军。”从此种意义上说,贺兰山不仅是一座父亲山,还是一座英雄山。
在樱桃谷,品尝玛瑙般的野樱桃,享受“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之滋味;在崖壁栈道,观流云飞瀑,欣赏“倚天叠嶂开烟螺,长风荡云生翠波”之景;在邀月廊,感受“蟠根横远塞,设险压长城”之惊险;在双狮峰,观看贺兰山色,领略“贺兰之山五百里,极目长空高插天”之壮美……还有一线天、飞来石、天狗吠月等,无一不令人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并产生无限遐想。
走累了,乘坐1200米的阳光索道,跨越200米落差,直达风景秀丽的青松岭。丛林穿越,岩羊攀爬,牦牛阔步,蓝马鸡跳跃,马鹿散步……一切生命都在贺兰山找到了最惬意的生存方式。
最让人惊叹的,还是那些默默矗立于沟谷两侧山岩石壁上的岩画。它们构图质朴,线条简略粗犷,落笔自然天成,艺术造型夸张幽默,形象地记录着远古人类放牧、狩猎、争战、娱舞的生活场景,为研究中国人类文化史、宗教史和原始艺术史提供了重要凭证。
走进贺兰山,才真正理解了它被称为父亲山的真正意义——不仅是富饶银川的创造者,还是神奇宁夏的塑造者;不仅柔软和坚硬,还壮阔和神秘;不仅有伟岸的身躯、宽阔的臂膀,还有凛然的风骨、豪迈的气质和儒雅的文化气息。也许正因如此,银川人才对贺兰山尊之、敬之、爱之、护之、守之,一如贺兰山巍然屹立,彰显天地间的浩然正气。
(作者供职于陕西省水文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