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煤,又叫蜂窝煤,因外形像藕,构造类同蜂窝而得名。
相比木柴木炭,藕煤烟幕少、不占地、火力持久、经济适用,是上世纪末城市家庭的主要生火燃料。那时的灶台已流行孔型藕煤设计,但市场上只有散装煤。每年夏季来临,父亲会借来板车,购回散煤拖进院内,用塑料布封好,然后选个晴朗的周末,用12孔机将煤充成藕状。充煤用土话讲是打煤,准确的定义则是充,须手足并用,运用身体重量,将煤泥充进12孔机的空隙,再挤压出进灶台的形状。充煤的时间,一般只有半个上午,这样便于晒干,傍晚就能装货。
天刚蒙蒙亮,父亲就已经起床,按对等比例拉来黄土,和着散煤与水拌匀。等我们吃完早饭,院里摆放着借来的两台12孔机,另加一排已充好的藕煤样品,只等我与兄长一显身手。
充好的藕煤在院内整齐划一依次排开,如同接受军训的士兵。充煤的最佳搭配是两人,这样有个比较,便于发挥积极性,而当速度跟数量比到一定程度,便开始拼质量跟品相。为充出更标准的藕煤,先将煤泥再加工,和得不干不湿。充煤前,将12孔机内外的残渣清理干净,再附上一层锯沫,增加煤球的平整度,充踩的次数也要增加,挤煤的力度也得更大。当一个个光滑体面的藕煤傲然挺立,引来左邻右舍一片喝彩时,满心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充藕煤多是家里男孩子的事。那些时常在院里堆藕煤的家庭,除了自力更生,还有彰显家庭劳力的意味。遇上煤多,充到日上三竿,男孩子们脱去上衣赤膊上阵。在一声声“你家儿子真能干”之类的夸赞声中,父亲满脸自豪,我们干得也更起劲。汗流满面之下,随手一揩,抹一脸煤黑,引来众人哈哈大笑。
收工时也是享受的开始,几人吃着母亲切好的西瓜,那时一种劳作后大快朵颐的痛快。接下来睡上一个美美的午觉,一直睡到到夕阳西下,父子三门将晒干的藕煤叠罗汉,陆陆续续搬进厨房或楼梯间。每个楼道的每一层几乎都摆放着藕煤,只要占道不宽,时间不长,不留鼠患,邻里一般不会闹意见。
后来,随着父亲年迈,我们参加工作,日子忙碌了,价廉物美的现成藕煤送货上门,包括后来更先进的管道燃气入户,举家充煤的日子成为了历史。其实,我一直有个小小遗憾,当初没有相机或者智能手机,无法留下举家充煤的瞬间,只有那台束之高阁、锈迹斑斑的12孔藕煤机,和着充煤往事,以及往事里家人邻居的笑声,常常浮现脑海,串成鲜活美好的记忆。
(作者为湖南省永州市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