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全球能源市场在多重因素影响下跌宕起伏，疫情叠加经济增长乏力令全球石油需求一度萎靡不振，而俄乌冲突导致的欧洲能源危机又引发全球能源供应吃紧。

　　在此背景下，从欧洲蔓延至全球的能源危机带来了哪些影响？2023年的全球石油市场将呈现怎样的走势？全球能源转型又是否会因此遭遇阻碍？围绕这些问题，本报记者近日采访了bp中国区首席经济学家陈巧玲。

　　■■石油消费有望复苏

　　中国能源报：去年，受疫情、经济压力、俄乌冲突等因素影响，欧洲油气市场经历了剧烈波动，能源危机加剧。这对于全球市场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陈巧玲：欧洲能源市场，特别是油气市场去年受到了巨大影响。短期内主要体现在欧洲的油气供应量紧张、能源价格高企、能源安全受到威胁、通货膨胀加剧，以及经济增长放缓。从中长期来看，影响则更为深远，部分体现在全球范围内的供应链重建、工业生产格局的重塑等。这些影响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波及到全球，进而推动全球能源系统的加速转型。

　　为了应对油气供应不足的问题，欧洲采取了一系列应对措施，主要包括：控制能源使用成本、更加积极地发展新能源、削减化石能源消费总量、寻找多元化的进口来源，以及节能。

　　这些措施有的可能只是权宜之计，如欧盟委员会对荷兰TTF天然气价格设置动态限制，以防止期货等衍生品的价格出现极端飙升；英国政府决定对能源企业征收35%的暴利税，用以支付居民家庭的能源账单补贴等。这些办法治标不治本，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能源危机。但像发展低碳的新能源这样的方法，则属于积极的治本型解决方案。从长期来看，不仅能从根本上解决本土能源供应受制于人的局面，而且也有助于推动全球能源转型的步伐。

　　中国能源报：基于当前的种种形势，今年全球油气市场将面临怎样的局面？

　　陈巧玲：2023年大概率会是全球石油消费复苏的一年。其中，航油需求复苏的规模将会非常显著。

　　目前，全球航油的日消费量仅有630万桶，远低于疫情暴发前840万桶的消费水平。根据已知的各国航班安排估算，今年第一季度末，全球航油的日消费量大概率能恢复到700万桶以上，到今年年底将逐步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

　　不过，在全球投资水平低、库存水平低、俄罗斯供应面临萎缩风险，以及美国页岩油产量受限这样的大背景下，全球石油供给的增加很可能远低于全球石油需求的增加。这有可能在2023年下半年形成一种供给不足的局面，造成油价的上升，也将给世界经济系统带来新一轮冲击。

　　■■能源低碳转型大方向不变

　　中国能源报：经过近几年大力推进能源转型，石油上游领域是否存在投资不足的情况？供应端的压力是否正在增大？

　　陈巧玲：从全球的统计数据来看，石油和天然气的上游都存在投资不足的情况。2021年，全球的油气上游再投资比率已经降到39%，远远低于过去十年的历史平均水平（75%）。

　　这是几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中包括全球向绿色能源转型、低油价环境、近期各国紧缩的货币政策极大地推高了资本支出的融资成本等等。

　　从未来二三十年这个时间维度来看，全球的石油消费总量在下降，因此，对石油产量的期待值也自然会下降。但上游投资不足带来的问题不在长期，而在短期。

　　近一两年内，上游投资不足将会放大石油需求侧波动给世界经济体系造成的冲击。当世界石油需求因为某些局部因素调整而快速上升时，投资不足导致油价飙升的幅度会比正常情况下更大；反之，当世界石油需求迅速下降时，投资不足意味着油价的跌幅比正常情况下更大。

　　例如，2020年，疫情的暴发导致世界经济增速下降3.3%，相应地，世界石油消费比2019年下降了9.3%，全球石油需求量一夜之间回落到2011年的水平。一方面，世界对于石油的消费需求迅速减少；另一方面，由于已经投资不足，世界对于石油的供给没有办法在一霎那间做出对应幅度的下调。两种力量平衡的结果便是，2020年全年布伦特原油价格平均值为41.84美元/桶，创下2004年以来的最低的价格水平，同时，我们也见证了人类历史上罕见的WTI负油价。

　　中国能源报：在此情况下，全球能源转型受到了哪些影响？

　　陈巧玲：从3至5年这个时间窗口来看，俄乌冲突对于全球能源转型的影响是巨大的，其中最明显的影响之一是煤炭和石油的消费量增加。这主要是因为，一方面，可再生能源的发电量和储能等配套设施一时间很难挑起能源稳定供应的大梁；另一方面，部分国家和地区为了确保能源安全，不得不增加本土生产的化石能源的供应和消费；此外，俄乌冲突导致天然气价格暴涨，使得其他替代性化石能源（主要是煤炭和石油）的经济性增加，吸引力上升。

　　综合来看，全球能源转型的速度因为俄乌冲突这一突发性事件的确会有所放缓，但从长期来看，全球能源体系向绿色低碳转型这个大方向没有发生变化，这场冲突甚至提高了全球能源体系低碳化的速度。俄乌冲突引发了各国对自身能源供应安全的重新审视和史无前例的重视。

　　从长期来看，各国对能源安全的重视实际上是有助于推动全球低碳转型的。一方面，为了从根本上确保能源安全，单个国家需要采取各种治本的措施，以增加能源的自给性和经济性。低碳的清洁能源，包括氢能、水电、核电、光伏、风电、生物质能等，都具有非常强的本土属性。这些清洁能源大多是本国生产、本国消费。清洁能源的发展才能从根本上保障未来能源供应的充足性和廉价可得性。

　　另一方面，一个国家或地区如果想要提高石油、天然气和煤炭的产量并减少进口量，往往受制于一些资源禀赋方面的外生性约束，包括已探明储量、资源质量、开发成本等。这些外生性约束为化石能源本土供应增加的空间设置了一个天然的上限。因此，从长期来看，对于大部分国家和地区而言，能源安全的终极解决方案仍在于大力发展清洁低碳的能源。

　　（文中所述为受访者本人观点，不代表其任职单位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