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年末岁尾，我都会像儿时一样盼望过小年。无论是少时放寒假，和父母忙着扫屋子、换新窗纸，还是如今每天忙着上班下班，盼望过小年的心情一直未曾改变。

　　也许是在盼望大雪纷飞时，突然能听到“卖灶糖”的叫卖声响起，那声音穿过村里的大街小巷，好不容易才到我家门前。那声音浑厚有力，能穿透漫天飞舞的雪花，终于在那个寒气逼人的冬日，传至耳畔。我停下手中正在裱糊的窗纸，兴奋地喊着“灶糖来了，快买灶糖啦”，母亲随后从那个一年四季紧锁着的大红箱子里取钱，去街上买灶糖。我紧随其后，看着卖灶糖的大伯骑一辆自行车，车后载着一个不大的木箱，箱子里放着成块的麦芽色的灶糖，每块灶糖表面都敷了一层淡淡的白粉状的东西。如今已记不清那些卖灶糖大伯的模样，只记得他们戴着火车头帽子，纷纷扬扬的雪花眯住了他们的眼睛。

　　小年夜，当夜暮降临，父亲取出一块一块的硬灶糖，放在炉火边。母亲从院里高高挂起的玉米架上，取出几个颗粒饱满的玉米棒递给我们。我和妹妹把铁锅放在火上，把玉米一颗颗掰进锅里，看它们在发热的铁锅里兴奋地跳舞。一颗颗金黄色的玉米粒，经历了春发、夏长、秋收、冬藏，才变成紧实饱满的模样。几分钟后，烤熟的玉米香味很快飘满屋子。这时，父亲将灶糖放进锅里，那些坚硬的灶糖块瞬时便被热情高涨的熟玉米融化，父亲接着将锅端下，趁热揉成一个个圆圆的大玉米团，供献在灶王爷像前。

　　屋外鞭炮声阵阵，屋内父亲母亲虔诚祭灶，我和妹妹把祭拜结束后的灶糖玉米团捧在手里，一口咬下，那甜那香，称得上世间美味。那甜，是我期盼一年的甜，因为灶糖一年四季中唯漫漫严冬才有；那香，也是期盼一年的香，那是秋收过后冬藏之际的香，那熟透了的滚圆的玉米粒，只有在寒风吹彻的冬季，才越发香气扑鼻。  

　　时光荏苒，如今的我，不再像儿时那样盼望着过大年，但却依然盼望着过小年。花开花谢是一季，月圆月缺是一月，四季更迭是一年，年以特有的形式宣告着某个时段的终结，又预示着下一段时光即将起程。小年是旧时光的暂时停顿，让我们可以再回首旧时光里的苦与乐、精彩与感伤，同时也可以静静地思索，谋划美好的未来。

　　不停劳作的父母在光阴流逝中慢慢老去，那走街串巷卖灶糖的大伯，不知是否还会在大雪纷飞之际，来到我家老屋前叫卖。离乡久远的我，虽已鬓白苍苍，却也有“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的困顿，也有“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的惆怅，偶尔也有“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的自得其乐。特别是，我依然会在每个寒冬，行走在人流涌动的大街上，像儿时一样在卖灶糖的小摊前驻足，买个灶糖，边走边吃，怡然自得；依然盼望着小年夜，父母能像从前一样，把炒熟的玉米粘上灶糖揉成圆团；盼望能在钢筋混凝土的单元楼里，咬上一口粘着灶糖的玉米团，让香甜咀嚼在舌尖，让温暖流进心间。 

　　无论生活有多少辛苦劳顿，坚信未来的每一天总有甜蜜和美好，也许才是我盼望过小年的真正原因吧。

　　（作者供职于山西兰花科创朔州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