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休日，乡下亲戚叫我去“喝春酒”，说是要夯地建房，相当于奠基的庆典仪式。在家乡，无论是修建新农村建设的集中定居点，还是散落在阡陌桑田上的农家小院，只有当石夯砸下、夯歌响起的那一刻，才算正式开工。夯歌声声，曲调高亢，婉转动听，自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一直以来我固执地认为：春天，是被夯歌吼醒的。

　　家乡盖房，一般都选在开春之际。此时，打工的人们还未大批外出，要建房的村民们请人比较方便，而且天气晴朗、少雨，修筑速度快，不耽误春耕。夯歌唱响，万物复苏，乡村沃野上处处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石夯那沉重的落地声为一首首夯歌伴奏，落地而出的每个音符都谱写着幸福与憧憬。

　　一块重约200多斤的长方条石被四根扁木绑夹着，这个看起来有点笨重的东西就叫夯。其中一根扁木的顶端配一个圆形手柄，由领夯人掌控，四根木杠共拴着八根粗麻绳，分别由八个青壮年抓着。夯从字形上就给人一种力量，当石夯大力砸下，地便夯实。石夯是无声的器具，但夯歌却是高亢的号子，犹如打夯的汉子，外表憨厚敦实，内心豪情万丈，也像家乡的民风，朴实无华，却蕴含着令人惊羡的美丽。

　　农家建房有讲究，一般都要在平整地基的夯场摆酒席，这样才吉利。筵席散了，撤掉桌子板凳，在主人家招呼下抬出石夯。打夯时，领夯人手扶圆形手柄，一道无声命令下达出去，八个打夯汉子同时弯腰，抄好各自的一头。只听领夯人清了声嗓子，不紧不慢喊出：“大家抬起来呀……”这一句仿佛从胸中迸发，声似洪钟，音若大吕，就像惊蛰那声春雷，唤醒乡间的春天。号子一起，众人齐唱夯歌，一起一落一节拍，歌声在田野上荡漾，粗犷雄浑：“举起来哟举得高哟，砸下去哟砸得实哟……”

　　打夯是个体力活，领夯则是个技术活。大家用劲均不均，地基夯得实不实，场面火不火，全靠领夯人的夯歌引导。打夯的路线偏了，他就唱：“向西压半夯啊……”大家应声主动向西拉夯。石夯要调转方向，他又唱：“大家向东拐啊……”汉子们便转向拉绳，自动拐弯。谁使劲小了，石夯受力不均，落地便会颠簸，他就再唱：“左边的加把劲啊……”夯歌的曲调固定，歌词现编现唱，雅俗中不乏幽默。

　　夯起夯落，歌声激越，土地被夯实夯平了。在围观村民的欢呼声中，打夯的汉子们将石夯举过头顶，算是完美谢幕，至此，打夯虽然完结，但那纯朴、粗犷的夯歌还久久回荡在乡村的大地上。

　　平整地基，有电夯、汽夯和碾压机，但在家乡，依旧是一曲夯歌响彻春天。打夯如今虽然仅仅是一种象征性的仪式，可是石头做的“夯”与村民朴质的本性“实”融合在一起。如此便有了夯实的基础，这个春天就能迈着稳健的步伐，继续书写幸福的故事。

　　（作者供职于西南油气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