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版:星辰副刊

中国能源报 2021年11月22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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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泉更有声

■刘新昌 《 中国能源报 》( 2021年11月22日   第 24 版)

  前几天,朋友从云南大理游玩归来后,给我带了件礼物,祝贺我的第二本散文集出版。那是一个精致的小木框,框内一块印染的土布上用白毛线绣了两句诗——窗竹影摇书案上,野泉声入砚池中。为了鼓励我继续创作,他还用钢笔在木框后的支架上写了两句话:“竹为生物,书贵有生气;泉在野地,文宜有野声。”

  看着两句杜荀鹤的诗,一时百感交集,因为当年外公曾用毛笔书写过这首诗,并精心装裱后作为我高中阶段的入学礼。可以说,我是在杜荀鹤的“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阴惰寸功”鼓励下,度过了三年灰暗的高中时光。

  1991年夏天,我参加中考,当时有两种选择——参加中专考试或普通高中考试。为了早日跳出“农门”,成绩一向优异的我选择参加中专考试,可没想到发挥失常,以5分之差落榜。由于中专考生不考《劳动技术》这门课(普考生要考,占50分),少了一门课程,全县唯一一所省重点高中也与我擦肩而过。

  面对这样的结局,心高气傲的我一时难以接受,整天躲在家里,人也格外消沉。外公知道后,到家里来安慰我,并四处托人,想把我送进重点高中去借读,外公忙碌了一个暑假,终究是徒劳。后来,我只能进入一所普通高中继续学业。

  有一天傍晚,离开学没剩几天,外公灰头土脸地从县城回来,不用看,我也知道,他又吃了闭门羹。晚饭后,我正准备回房,他叫住我,拍了拍我的肩说:“跟我出去走走。”

  夕阳下,外公走前面,我跟在后面,两人都默不作声,只有两个人影被拉得老长。那影子,恍惚迷离,笨拙地跟我们在绿油油的禾苗上颓废地游走。走到山冲里的小溪边,天黑了,外公停住脚步,找了个地方坐下,仍不做声,只掏出旱烟袋,吧嗒吧嗒抽着烟,忽明忽暗里,我看见他的脸黑瘦得像一截老根雕。我坐在旁边,低着头,看着泉水从身旁流过,汩汩有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亮,水里不时冒出有一尾鱼,“哧啦”一声,跃起又跌落。

  那晚回家后,外公从包里取出一幅裱好的书法,是他自己写的,内容就是杜荀鹤的《题弟侄书堂》:“何事居穷道不穷,乱时还与静时同。家山虽在干戈地,弟侄常修礼乐风。窗竹影摇书案上,野泉声入砚池中。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阴惰寸功。”听着外公用蹩脚的普通话念,我忽然感动得哭了,心里暗暗发誓,即使在普通高中,也定不浪费三年时光。我终于如愿以偿,进入大学。

  大学毕业后,有一次去济南旅游,在这个“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城市里,我尤其喜欢去泉水边听泉,那声音,重而不虚,轻而不浮,疾而不促,侧耳倾听,内心宁静而愉悦,仿佛有股力量在心里潜滋暗长。我也喜欢到泉边的柳树下坐坐,柳树饱经风霜,沧桑遒劲,能给人一种勃勃向上的感觉。那几天,在泉边、在树下,我总想起外公,想起那个汩汩山泉从身旁流过的夜晚。只可惜,外公在我读大二时就离世了,他那幅字,也在被我遗忘在书桌的抽屉里。

  时隔近三十年,再次看到这首诗,心中无限感慨,朋友送它给我,是希望我在写作上能像杜荀鹤一样独辟蹊径,自成一家。可说真的,我没这个潜质,也不敢有这个奢望,只希望在这太平盛世里,自己能活得像一汪野泉,清澈如镜,叮咚有声。

  (作者供职于国家电投五凌电力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