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堂屋里,至今还搁置着爷爷生前留下的那盘老石磨。它像个隐退的孤独老人,默默地蹲在墙根,满目尘埃。
这盘石磨,是爷爷一凿一凿,一锤一锤,精雕细琢而成。石磨上扇凹陷,形成纳粮的磨膛;下扇凸起,与四边构成微坡度流线,阴阳结合;圆孔穿上扇,是通往磨膛的粮道。石磨还安装了一个便于推拉的把手,推拉之间,上下两扇吻合,齿沟旋转,添粮纳福。
悬挂在横梁上的绳索,套在推磨的木把上,爷爷的左脚立定不动,右脚前后踏步式,推动磨盘转圈。磨面、磨米粉时,他将小麦和、米以及所要加工之物放置盘顶上。磨盘旋转之时,便似流水依次流进磨膛,借旋研磨力,使之细碎,筛漏成面、成粉。
磨黄豆打豆腐时,爷爷一人难以完成。浸泡好的黄豆,需要奶奶坐在石磨旁,一瓢一瓢往磨脐眼上添,添的时候半瓢水半瓢豆,等豆水穿磨膛过,才会挤出乳白的甘汁来。奶奶将豆浆放进大锅烧开,再用石膏水调和,便成了我们最爱吃的豆腐脑、豆腐花。
小时候,我曾给爷爷打过下手,添过磨,也接替他推过磨。还别说,这添磨推磨都需要很大的技巧。添磨时,需掌握好磨盘转过去时的间隙及时添料,推磨人要顺着石磨转圈时的节奏,掌握好力度,一推一拉之中,磨出性子与耐力。开始学推磨时,很难掌握力度,石磨不听话,怎么使劲,都只肯转半圈,便不肯动弹了,让人吃力又不讨好。
石磨使唤久了,齿轮会磨光磨平,需要重新剔齿,乡亲们称之为“洗磨”。这是一门技术活,要在光滑坚硬的石头上凿出槽来,可不是一件易事,力道轻了不成,劲使大了,石头凿飞一大块,就前功尽弃了。
1980年,我们村已有了第一部电动打米机和打粉压面机,从此告别了吃米面靠磨推的时代。一眨眼,几十年过去了,石磨似乎早已被人们遗忘,但它却见证了爷爷那一代人筚路蓝缕的艰辛岁月。
听爷爷讲,有一年大旱,乡亲们都没有粮食可磨了。曾祖母将米糠、麦麸子,还有干红薯藤和花生秧子剁碎,掺杂在一起,搁在碾盘上反复碾压,磨成粉,再掺杂薯渣巴粉烙成饼充饥。每每想到这些,想起那手推磨,我就在想,如今人们生活富裕,早已告别食不果腹的年代,可越是这样,越要忆苦思甜,越是要珍惜眼前的一粥一饭,珍惜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