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聚人气,光建几座矿山公园还不够。能不能学习巴黎迪士尼那种模式,让人们都主动愿意来?”在近日召开的黄河流域绿色开采与生态修复学术论坛上,中国工程院院士彭苏萍阐述构想。
彭苏萍所言的并非某休闲旅游都市,而是神东、陕北两大煤炭基地所在区域、黄河流域中上游典型的能源城市——榆林和鄂尔多斯。丰富的煤炭资源带来发展机遇的同时,也不断加重环境负担。“以榆林、鄂尔多斯为中心进行环境和生态连片治理,建立西北地区生态公园,构建黄土区、沙漠区、开采沉陷湿地不同生态景观功能区域。向北延伸有元蒙文化资源,向南至延安黄陵一带是红色旅游区,结合文化、休闲产业,实现煤矿资源型城市华丽转身。”彭苏萍提出将生态修复与区域规划相融合的思路。
如何做好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的大文章?在整个黄河流域,一大批因煤而兴的地区均面临严峻考验。
“煤炭开发成为黄河流域生态环境最严重的人为干扰因素”
近日召开的推动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领导小组全体会议指出,做好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工作,必须坚持问题导向,发现问题、直面问题、及时解决问题。而在彭苏萍看来,“煤炭开发成为黄河流域生态环境最严重的人为干扰因素”。
据彭苏萍介绍,黄河流域蕴含我国70%以上的煤炭储量和产量,全国14个煤炭基地,其中9个分布于此。“黄河流经9个省市,流域面积79.5万平方公里,含煤面积超过35.7万平方公里。相比石油开采位于地下2000米深度,平均300多米的煤炭开发,对于城市建设、生活环境等影响更为直接。因此,推动黄河流域生态保护与环境治理,离不开煤炭行业。”
国家能源集团教授级高工李全生称,黄河流域的煤、水资源呈逆向分布,水资源短缺、生态本底脆弱进一步加剧环境压力。流域水资源仅占全国总量的3.9%。年平均降雨量200-400毫升,年蒸发量高达1000-2600毫升,是降雨量的5-6倍。
“井工开采扰动和破坏原有岩土层、地下含水层,形成地表裂缝,导致地表沉陷。采煤损毁土地面积累计约200万公顷,损毁土地复垦率仅30%左右。露天开采占我国煤炭产量的16.9%,主要位于黄河流域干旱半干旱地区和东部严寒草原区。露天开采剥离岩土,影响地下含水层、原有地层结构及地表生态环境,为确保安全还要进行疏排水,引起周边地下水位下降。”李全生坦言,现代煤炭开采向规模化、智能化、无人化转变,伴随着强扰动及条件复杂多变,生态治理难度更大。
“目前多借鉴华北矿区治理方案,缺乏针对性治理理念和关键技术”
然而,传统治理思路与方法已暴露短板。“现有生态修复多借鉴华北矿区治理方案,缺乏针对性治理理念和关键技术。国家对黄河流域煤矿区生态修复的立项研究较少,亟需资金及政策扶持。”李全生认为,当前制约主要有三:多采取“先破坏后治理”的方式,属于被动治理;忽视开采源头的主动减损;基础研究相对滞后,不足以支撑关键技术研发。
彭苏萍也称,大规模煤炭开采具有干扰强度大、持续时间长、影响面积广等特点,与黄河流域地质地貌属性相叠加,生态系统结构功能发生变化。在黄河流域上中下游不同区域,生态损害机理特征与华北矿区均有很大差异,修复策略理应不同。“现有方法和技术难以支撑黄河流域煤炭开采与生态环境的协调发展。考虑到流域土壤贫瘠,土地沙化,水土流失严重,很多区域原本就没有什么绿水青山,修复面临的另一大问题,是如何通过煤炭开发再造绿水青山。”
一位不便具名的专家还告诉记者,在不少企业眼中,生态修复仍是一项负担,往往到了开采后期,才在主管部门监督之下进行被动治理。由于对本底环境认识不足,缺乏整体认识和科学理念,更没有将生态修复计划与开采规划相结合。“比如,治理多以充填、人工种植、边坡防护等干预措施为主,技术单一、范围有限。事实上,修复不仅仅针对水、土或植被等单一要素,也不只是以景观美化为主,而要基于‘山水林田湖草’生命共同体进行统筹,实现整个流域生态系统的健康和安全。”
“实现煤炭开采对生态环境损伤最小化与生态修复效果最优化”
什么样的路径更合适?正在木里矿区开展治理工作的中国煤炭地质总局教授级高工王佟讲述了新思路。
“木里矿区地处黄河主要支流大通河源头,属于高原高寒地区,非法采矿造成地貌景观破坏,遍地矿坑、河流截断,损毁情况严重。可以说,这是国内外规模与难度最大、涉及科学问题多且无借鉴先例的修复治理工程。不同地区煤炭开采与生态环境的关系不同,在木里,每一处矿坑面临问题都不一样。”王佟举例,光是积水的矿坑,过去挖上来多少土、现在填下去多少土,测算显示至少花费130多亿元。“治理既要技术科学可靠,也要经济合理可行,努力更贴近自然。”
王佟介绍,综合考虑各采坑、渣山的规模,稳定程度及存在问题等情况,木里矿区最终采取“一坑一策”方案,分类因地因势差别化治理。在此基础上,统筹植被恢复、水环境和资源等要素,对矿区生态环境进行综合整治,形成具有高原高寒特色的生态修复重点治理模式。
“过去的修复方式要改改了。”彭苏萍进一步称,在布局黄河流域煤炭产能时,必须基于区域环境与生态承载力,实现开采与生态修复的同步,根据不同区域的生态环境现状进行总体规划与工程实施。“煤炭开采对生态环境的影响与破坏作用机理掌握还不全面,需采用先进方法对黄河流域土壤、水资源和生态特征进行系统的本底调查。”
李全生也称,生态修复应覆盖采矿全生命周期,包括采前采中采后及闭坑之后,不能停留在被动治理。当前亟需一套矿区生态稳定性评价的理论与方法,厘清煤炭开发对区域生态要素的影响边界和程度,由此指导矿区开展生态保护。“生态修复的最终目标,是实现煤炭开采对生态环境损伤最小化与生态修复效果最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