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版:星辰副刊

中国能源报 2021年02月22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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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心香

■朱金贤 《 中国能源报 》( 2021年02月22日   第 24 版)

  天蒙蒙亮时,我听到父亲在堂屋里拾弄的声音,一缕火烟气息很快飘进鼻孔,有些呛人。又是大年三十,劳碌的父亲终于不用下地了,可他还是一刻不闲着。

  东方刚泛白,阳光还未普照大地,家中炉火正旺,炉子像刚贴的春联,红通通的。父亲希望送走这一天后,红红火火迎来新的一年。炉上放着一个茶壶,不一会儿便发出“呲呲呲”的声音,升起一团白色的雾气,水珠似乎在里面跳舞。

  父亲起身,反复拍打了几下衣袖和裤腿。衣服是刚换的,尽管有些褪色,但干净整洁,还没来得及沾一点灰,更没有泥土的气味。他倒了盆热水开始洗漱,在脸上涂满皂液,用刀片刮净胡茬。他那黝黑、皴裂的脸,这样一打整,竟也干净光亮,看上去神采奕奕。

  除夕,是庄稼人一年里最重要的一天,平日里每个人灰头土脸,在这天都会收拾得干干净净。农村过年有很多讲究,每样都马虎不得,父亲说,身体要干干净净,仪态要恭恭敬敬,否则就是对天地和祖先不敬。

  洗漱完毕,父亲拿来六炷香,在炉火里点燃。有时香烧得旺,香头火苗上蹿,他便轻轻摇动将其熄灭。我家点香的习俗,是在堂屋供桌上点三炷,在堂屋门口、大门口和灶台前各点一炷。每天点五六次,一直持续到元宵节。点香的姿势有讲究,需把香高高举到头顶,弯腰作揖,毕恭毕敬。早些年点的是柏香,点燃后淡淡的清香四散,萦绕着整个屋子。

  曾有很多年,山村里流淌着贫瘠却宁静的时光。香源于大山又回归大山,一些人家用手工擀香,自己家里点,也卖了补贴家用。这些年,随着老一辈人的离世,手工擀香的工艺渐渐消失。

  很多年过去了,但我还记得乡人擀香的工艺:先将柏树叶、艾蒿叶捣碎研细制成香粉,再将其兑水调成糊状,发酵后制成香粑。接下来,将香签放到香粑上,一只手拿刀轻压香签,另一只手缓慢转动,让香签裹上香粑。然后,把粘有香粑的部分放入香粉中滚动,再把香平放在香桌上,用香板轻擀,让香均匀、平整。最后,将擀好的香放在院子里晒干或风干,一炷香就制作完成了。这些香大多是青绿色,也有加了色素变成紫红色的,闻之有树或草的气味,触摸粗糙干涩。

  除了过年,还有很多节气也会点香,比如二月二、清明节、端午节等。不知道这些习俗源自何时,有何意义,但人们祖祖辈辈坚守,传承着老一辈的规矩。

  节日里,人们在家里点几炷香,也在内心燃一炷心香,那种谦卑和恭敬,仿佛是植根于内心的对天地和自然的敬畏,不因人和岁月的流逝而消失。那些土里土气的香,飘在山村上空,承载着纯朴的期待,年年岁岁氤氲在人们心里。

  (作者供职于云南省会泽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