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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能源报 2020年01月20日 星期一

姥姥的芋糖瓜

■赵闻迪 《 中国能源报 》( 2020年01月20日   第 24 版)

  老舍在《骆驼祥子》里描写老北平人过小年的情景:“祭灶那天下午,溜溜的东风带来一天黑云,天气忽然暖了一些。到快掌灯的时候,风更小了些,天上落着稀疏的雪花,卖糖瓜的都着了急,天暖,再加上雪花,大家一劲儿往糖上撒白土子,还怕都粘在一处……”

  老舍所说的糖瓜,是一种祭灶用的糖块。过去,在老家江淮一带,过小年家家都用山芋熬制,因而糖瓜又称为“芋糖瓜”。

  物质匮乏的年月,山芋是农村人过冬的口粮,若不是为了祭灶,谁也舍不得拿它熬糖。而且熬芋糖瓜费工费时、费水费柴,不是一件容易事,家家将其看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儿时在姥姥家过年,最盼望的就是熬芋糖瓜。每当看到她老人家从瓦缸里抓出一小把麦子放到碗里,用清水泡上,我们就会兴奋起来——这是熬芋糖瓜的信号。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得空就会跑去瞧瞧麦子发芽了没有,盼着吃糖的日子快些来临。

  等待麦子发芽的空隙,姥姥从地窖里挑些细长、匀溜、无疤痕的山芋摊开在院子里晒。据说霜打日晒过的山芋更甜,熬芋糖瓜更好。

  麦子长出小手指长的鹅黄色嫩芽儿时,山芋也晒得差不多了。姥姥挑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早早准备好清水、柴火。孩子们帮忙抬水、抱柴火,连玩耍的心思都没有了。姥姥提前做好晚饭催我们快吃,其实不用她催,我们也会狼吞虎咽,好腾出锅灶来熬芋糖瓜。姥姥把锅洗干净,倒上清水,叮嘱我们看好灶火,就去处理山芋。她将山芋切成小块,和发好的大麦一起倒进热气腾腾的大锅里,添水,盖上锅盖,用大火煮熟。待锅盖乱晃、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时,再加些水,接着煮,如此反复多次,直到山芋煮成粘稠的浆汁,便转成小火慢熬。

  姥姥从筷笼里抽出长柄勺子,一圈一圈搅拌锅里的浆汁,不快也不慢。快了,浆汁会溢出来,慢了,浆汁会粘锅。她一边搅动,一边叮嘱:“看好火!”

  接下来的步骤是“紧糖”,又叫“挤糖”,就是把浆汁里残留的山芋块用干净纱布裹起来,使劲儿挤压成糊糊,再接着熬。一轮朦胧的下弦月挂在东南隅大榆树的稍尖儿上,不大的灶屋里点着一盏玻璃罩的煤油灯,火光幽幽,一堆孩子围着灶台,或蹲或坐,黑豆儿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姥姥,不时嗅嗅鼻子、吧嗒吧嗒嘴。灶洞里,火舌滋滋儿地舔着乌黑的锅底,不多时便水汽蒸腾,甜香四溢,熬着熬着,一锅山芋片子就变成了甜蜜的芋糖瓜……

  我们困得眼皮打架,芋糖瓜总算熬好了。土法熬制的芋糖瓜带有气泡,一口咬下去又脆又甜,有一股粮食的香味儿。可惜,每人只能分到一小块,因为除了祭灶,还要留着除夕粘“花糖”——把花生、瓜子、黄豆、花豇豆粘成糖块。

  祭灶那天,早早吃了晚饭,姥姥涮锅洗碗,收拾干净灶台,姥爷洗手整衣,恭恭敬敬“请”下烟熏火燎了一年的灶神画像,表哥把一块粘糊糊的芋糖瓜抹在灶神爷嘴上,念叨:“您老人家上天言好事,保佑全家平安……”在阵阵炮声中,灶神爷吃了芋糖瓜,便“上天”汇报工作去了。

  现在的孩子,知道芋糖瓜的怕是不多了,五颜六色,造型各异的糖果,哪个不比芋糖瓜“高贵”呢,可这土里土气的芋糖瓜,却甜蜜了那个年代,那先苦后甜的滋味儿,也正预示了生活的苦尽甘来吧……

  (作者供职于安徽平圩发电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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