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这个“70后”的记忆中,小时候每到天黑时,川东山乡的一家人就要围着唯一的煤油灯吃晚饭,大人们聊着白天村中发生的趣事,发出一阵阵愉快的笑声。
不起眼的煤油灯,是乡村夜晚的光明和快乐。调皮的我每晚守在油灯前,不时用手拨弄小火苗,弄得手和脸上黑黢黢的。遇风一吹,火苗忽红忽暗、摇曳不定,让人害怕。夜深时,吹了油灯,我便和大哥迅速钻进被窝,屋里顿时黑漆漆一片。
上小学时,晚上要做功课,母亲就把煤油灯安放在方桌正中央,手里忙着做活,大哥和我在昏黄灯光中看书写字。为了节省家用,家里经常几个房间只点一盏煤油灯。做饭时灯在堂屋,一家人便都围在堂屋;吃饭时,把饭端到里屋,灯也跟着到了里屋桌上。那个年代,温馨的灯火照亮了我的心房,在微弱而朦胧的灯光中,我常常想:何时也能走进那个有电的童话世界?
时光一晃,到了1981年。
那是初夏的下午,乡亲们雀跃欢呼、奔走相告:“村办的水电站投产了!”村电工把电线架到了村头,也架到了我家门口,父母请电工师傅安装了电灯。试灯那天,屋里挤满了人,电灯就像正月十五的焰火突照夜空,院内顿时一片欢腾。那之后,乡亲们纷纷收起煤油灯,用上了电灯,告别了点灯熏黑鼻孔的时代。
当时农村电价昂贵,母亲在厨房、主屋都安上15瓦的白炽灯泡。那年头用电紧张,每当冬春枯水季,不稳定的电压让小灯泡忽明忽暗,线路烧坏断电是家常便饭,煤油灯和蜡烛依然会派上用场。
电压严重不足时,到晚上十点左右,几十瓦的白炽灯泡只有中间一圈钨丝红着。可即便如此,它也比煤油灯亮了许多,而且不用担心被风吹灭。日暮时分,散落在山间各处人家的灯都亮了起来,一点点黄晕的灯光,犹如人间的点点星光,烘托出安静祥和的乡村夜晚。
八十年代末期,我刚初中毕业。家中用电的条件虽有改善,但点灯仍不自由。因为电力供应紧张,每到傍晚家家正要吃饭时,突然停电了,而有时一觉睡醒,灯又亮了,老百姓由此编了句顺口溜:“睁眼灯不亮,闭眼灯就来”。
进入九十年代后,国家加快了公共基础设施建设,加速了城乡电网改造,电压增高了,电灯更亮了,用电更可靠了,家家户户换上了日光灯。到了九十年代后期,城乡用电条件更是有了质的变化。1998年,国家启动农村电气化建设,老家村里的电路并入了省里的电网,电压稳定了,电灯也耐用了,电价也降了。电灯、电话、电视机如雨后春笋,进入了每个家庭。从此,孩童不再害怕漆黑的夜晚,大人不再恐惧庄稼干旱,老人不再担心老眼昏花,人们在明亮的灯光中做着事情,日子越过越红火。
悄悄地,照明灯也发生着变化,一般电灯泡变成了日光灯,之后又升级为节能灯。前年装修房子时,我家的灯具实现了“大升级”:卧室的吸顶灯、客厅的装饰灯、厨房的防污灯、墙上的彩色浪漫灯、床头的多功能落地灯、书房的“护视宝”灯……
而在窗外,城市灯火通明,街道两旁路灯成排,高楼大厦上LED灯不停地变换颜色和图案。
清明时,我和妻子回乡扫墓,发现村里的道路两旁站着两排漂亮的路灯像是在夹道欢迎我们,我信口问:“这灯是太阳能的吧?”妻子笑说:“这是光伏灯,白天电池利用光伏板充电,夜晚可照明八到十个小时,节能环保得很呢!”天色渐暗,路灯都亮了起来,将原本幽暗的村路照得亮如白昼。
有一天,我从单位回家,走进楼道一片漆黑,只听儿子两脚在地上“咚咚”跺了两下,走廊里的灯顿时就全亮了。年届七旬的母亲从屋里探出头忙问:“是谁打开廊道顶灯了?”儿子高兴地叫道:“奶奶,这是家里刚装的智能感应灯,只要走廊的人声达到一定程度,灯就会自动亮呀。”这件事着实让老母亲兴奋了许久,她笑着说:“时代真是发生大变化呀,连灯都这么听人的话了!”
(作者供职于福建宁德供电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