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5年时间,全省煤炭消费争取净压减5000万吨”——近日下发的《山东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严格控制煤炭消费总量 推进清洁高效利用的指导意见》(下称《指导意见》),为山东“去煤”再上紧箍咒。
面对严峻形势,《指导意见》提出严控新增高耗煤项目、压减高耗能行业产业、加快煤炭清洁高效利用等六项重点任务。“这是首次举全省之力,而不再由某几个部门来推进工作,省政府还成立了专班,将发改、环保、住建等各相关部门,及所有地市的常务副市长纳入其中,避免出现落实不到位等情况,决心和力度空前。”《指导意见》牵头起草者、山东省科学院生态研究所所长许崇庆向记者透露。
作为煤炭消费大省,山东减煤迫在眉睫。记者同时也了解到,受制于产业结构长期偏重、自备电厂污染尾大不掉等“顽疾”,实施并非易事。
■■因瞒报而重新核定任务
一年约4亿吨消费总量,让山东用煤长期位居全国首位,煤炭占能源消费总量的比重达到80%左右。且在控制煤炭消费总量的大背景下,山东对煤炭的依赖一度未有缓解。2014-2016年,甚至出现煤炭消费总量不降反升的局面。据记者不完全统计,仅在2016-2018年,“减煤”相关内容的省级文件就近10份,从中不难看出需求之急、压力之大。
就在2018年8月,《山东省2018-2020年煤炭消费减量替代工作方案》(以下简称“工作方案”)还提出,“到2020年全省煤炭消费总量控制在36834万吨以内”,即3年减煤1399万吨的目标。彼时,方案不仅细化各项重点任务,还将目标逐一分解到各个地市,指向明确。
时隔不到1年,新的任务缘何密集出台?
接受记者采访时,多位当地人士指出,根据公开通报,2017年全省煤炭消费总量首现拐点,这也是近20年来能耗总量首次下降。然而,在当年的中央环保督察行动中,督察组却发现山东煤炭消费总量被瞒报3700多万吨,与此前高调宣布的2706万吨减煤量,及“完成国家下达减少2000万吨的目标”严重不符。
“瞒报不是一时之举,在涉事企业已存在多年。这一情况导致山东非常被动,随后全省进行了2次拉网式排查。原计划的1399万吨,加上瞒报的3800万吨,相当于任务缺口超过5100万吨,今明两年很难完成。而且经测算,一下子减少这么多量,带来的负面影响甚至比减煤的正面效果更大。为此,山东不得不申请宽限期。”一位知情人士称。
许崇庆证实,在调整任务的基础上,此前工作方案已算作废。“所有地市,也将重新测算基数,重新分解目标。”
“净减5000万吨,意味着实际压减量或达7000万吨以上。”许崇庆进一步表示,过去制定目标均以“减多少”为准,没有充分考虑增量,由此导致实际效果往往未能达预期。“比如看似减了3000万吨,算上新增部分,实际可能只有1000万吨。这次直接明确净减量,也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
■■高能耗产业及自备电厂是难点
5000万吨是什么概念?许崇庆解释,若以净减量为分子,相当于5年压减12%的煤炭消费总量;若以实际量为准,该比例约在15%左右。
5000万吨又从哪里来?记者了解到,山东煤耗之所以居高不下,与长期形成的重工业结构密不可分。根据“中国煤炭消费总量控制和政策研究”课题组(下称“课题组”)研究,全省工业用煤占比维持在95%左右,电力热力、有色金属、焦化、钢铁及化工五大行业,消费了近80%的煤炭。也正因此,这些行业是关键与难点所在。
以热电行业为例,课题组统计显示,其占到全省煤耗的36%。作为电力需求大省,山东2017年人均用电量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从结构看,第二产业用电占比很高,即便在2017年所有下降的基础上,比重仍达到77.26%,且消费呈刚性增长趋势,造成电力行业控煤挑战很大。
“山东还要考虑,消费量不是一减了之。究竟用哪些形式替代燃煤发电?能源品种改造的成本又是多少?”中国煤炭加工利用协会理事长张绍强提醒,难的不止是减煤本身,后续工作同样值得关注。
多位专家还指出,另一难点在于电解铝产业,这也是山东减煤工作中一个尾大不掉的问题。“自2014年起,山东电解铝产量增速就保持在20%左右,造成自备电厂数量井喷式增长,带来煤炭、电力消耗居高不下。山东省政府也曾提出减量1000万吨的计划,关停违规电解铝及配套煤电产能,最终非但没有完成,反而增加了1000万吨产量。”课题组研究指出,单方面清理落后产能的整顿方案,并不能有效削减电解铝产业的煤耗。
此外,相关政策虽早已明确,新建项目禁止配套建设自卑燃煤电站。但在2017年,山东自备电厂容量、发电量仍分别达到35%、34%。作为当地最大电解铝企业之一,魏桥集团自备电厂利用率达到80%左右,对比燃煤电厂,2016年全省平均利用率也只有59%。“这是山东减煤工作的最大难点。”课题组相关负责人称。
■■“减煤不是把企业一棍子打死”
基于上述现实,如何落实才是核心问题。
“考虑到此前居民用煤的统计量低于实际,随着数字走向准确,理论上这部分煤耗只增不减。在电力需求持续上升的背景下,近5年电力用煤将保持稳定,另有供热用煤会出现增加。目前比较明确的减煤潜力,在于焦炭调出的770万吨。”山东省科技发展战略研究所副所长周勇建议。
但同时,周勇指出,若单纯为减煤而关闭更多的高耗能、高耗电产业,在把握不当的情况下,易导致大量并不落后的产能被关闭,进而造成社会资本巨大浪费,其实就违背了减煤初心。“控制煤炭消费总量的原因之一是治霾。但如果只是减煤,也难以完全实现精准、高效治霾的愿望。就像济南采取关闭济钢等大动作,仅此一项措施,较2013年就减煤16%。加上其他减煤措施,济南一地的煤炭消费比重就下降39%,幅度很大。然而,济南PM2.5平均浓度的降幅在6-7个百分点,相比周边城市,只是在‘大气十条’最后两年略微看出明显下降。”
“警惕把单一手段当做整体目的去完成。”周勇表示,面对新的任务,山东可考虑煤炭消费量指标交易市场等办法,缓解一味关停减量的矛盾。
另有专家指出,若将5000万吨目标作为“政治任务”,完成问题不大;依靠行政手段强硬推进,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不科学的长官意志”。“一方面,山东的尿素、化肥等产业,近一半产量是运至外省。这部分生产所消耗的煤炭,究竟算不算在山东头上?有待商榷。另一方面,包括焦化等产业在内,目前正处历史效益最好的时候,说关就关不仅影响企业自身,也会牵连上下游。特别对于那些生产手续齐全、污染排放达标的合规企业,补偿多少算合适?若没有补偿,又凭何说关就关?减煤不是把企业一棍子打死,而需要合理推进。”
许崇庆透露,山东正在紧锣密鼓地制定细化措施,部分方案现已进入征求意见阶段。“截至7月底,所有时间表、路线图确保到位。”
围绕下一步推进、落实情况,本报也将持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