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风滚草(一线故事汇)

　　“今年的沙尘暴来得有点儿早”，岳建军心里感叹道。眼看着一股龙卷风旋转着，从TK270井旁旋过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中。小腿处猛一疼，他低头一看，是一个风滚草团。这团干草被风刮到脚下，隔着秋裤和工装刺痛了他。

　　风滚草是“流浪汉”，干旱来临时，根部从土层中收起，团成球状，随风滚动。找到合适的环境后，又重新扎根发芽。

　　岳建军踢开草团，抖抖身上的灰尘，拿上取好的油样，开车去下一个井。“咳咳咳！”他又咳嗽起来，这次干咳了一个月。冬天没下雪，很多油田同事也病了。

　　“老岳，我刚才捡了一个草团，听说能化痰止咳。你拿回去煮水喝。”后座的尚军强说。“拉倒吧，甘草也止咳，我吃了两根呢。”岳建军回应，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

　　“哎哟，扎出血了。你不要，我就扔了。”老尚被草团上的刺扎了一下。

　　凌晨两点多，岳建军咳嗽醒了，他怕影响室友，跑去湿冷的水房待着。嗓子感觉不太干，咳得轻了。

　　不是龙卷风，就是沙尘暴，一晚上睡不了两小时，这么下去，咋受得了。望着镜子里干燥泛红的脸，他想中原、想家人，想吃荠菜馅的饺子。

　　春天的中原，柳色如烟。来新疆前，每逢此时，他都会带上家人，一起踏青，挖荠菜、撸槐花榆钱儿、掐香椿芽。然后包荠菜饺子，蒸槐花榆钱儿，做香椿炒鸡蛋。想起这些，他感觉身上会舒服点儿。

　　“明天上班就找领导去，打报告回家，不干了！就一个女儿，两口子上班挣钱，足够一家人生活消费。”这种念头在岳建军心里越来越强烈。“这个班是月底休假，领导让坚持到月底，回家的票也是月底的，就坚持20多天吧。”他拿定主意。

　　到了TK270井，远远看到那团草，滚到井场边的管线沟里，不动了。到哪儿不好，在这里死定了，他心里想。

　　取油样、录取电流压力资料、擦井口。同事们在紧盘根，保养抽油机。巡线班上4个人都有点咳嗽，岳建军最严重，大家照顾他，分给他的都是轻活儿。多好的工友，4年了，真有点儿舍不得走。

　　想着想着，岳建军又咳嗽起来，连着肋部剧烈地震，很疼。“就煮点儿风滚草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许能行。”他掏出指甲刀，剪下几枝，不小心扎破了手指，鲜血滴到了草枝和草根上。

　　回到宿舍，他拿出电热杯，烧水煮草。巡线班的同事都有小电热杯，有时候回来晚，食堂的饭菜凉了，可以热一下。偶尔吃一次方便面，也是调剂口味。想想在中原的时候，方便面都吃腻了。

　　烧好水，一尝还行，没啥怪味儿，反倒有点儿荠菜根的甜味儿。趁热大口喝下去，感觉舒服点儿。岳建军拿着一枝风滚草反复看，茎上的刺其实不是特别锐利。

　　也许风滚草真能止咳化痰，每天剪下几枝，煮水连喝七天，咳嗽竟然痊愈了。

　　休假越来越近，岳建军每天都去井场看草团。有一天，他突然发现，风滚草生根发芽了，顶尖一抹淡淡的嫩绿。蹲下身子，他看到上次流的血，滴到枝上的还有点儿印子，滴到根部的早没了踪迹。“也许是我的血滋养它，让它生根发芽。”岳建军有种莫名的兴奋。几年的南疆生活，他喜欢绿色的东西，顺手将杯子里的凉水都倒在风滚草根部周围。

　　汽车在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路上驶向下一个井，沙石打击着车子，发出响声，像细雨敲打在窗户上。岳建军望向远方，天高地广，新疆真是个好地方。4年了，羊肉串、抓饭、烤羊排，这些东西都留在了胃里和心上。石油人四海为家，他早把新疆当作第二故乡。

　　每一个井场都有地标，胡杨、红柳，或者一丛骆驼草，都是那么熟悉。看到地标，就知道是哪个井场。有时休假在家，还想到它们。现在的TK270井，在岳建军的心里又有了一个新地标，一株风滚草。

　　傍晚，暖风徐徐，吹在脸上，很舒服。播放器放着《沙漠骆驼》，大家安静地听着。“还回去么？”老尚突然问。“不回去了，我也要扎根新疆，做个沙漠骆驼。”岳建军语气坚定。

　　（作者供职于西北油田采油一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