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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能源报 2019年02月18日 星期一

猪年忆猪

■葛会渠 《 中国能源报 》( 2019年02月18日   第 24 版)

  每年,父母都要养上一两头猪。

  在养过的家畜里,猪的待遇是最高的。它们不用像狗那样,辛苦地看家护院,也不用像猫那样,不遗余力捕捉老鼠。甚至,它们比鸡还要清闲。因为母鸡要下蛋孵小鸡,公鸡要打鸣报时,还要保护鸡群。而猪,似乎什么也不用做,只知道“哼哼哼”地甩脑袋,饿了就叫,吃饱了倒头便睡。

  父母在紧挨着三间瓦房的自留地里,特意辟了块十几平米的地方,用红砖和青瓦,整整齐齐码成猪圈,远远望去,像一间小而漂亮的客房。猪圈分两个部分,靠里的地方相当于“卧室”,青瓦封顶、遮风避雨,能让猪舒舒服服睡觉;靠外的地方是露天的,专供猪活动,它们可以打滚、晒太阳,呼吸新鲜的空气。

  我不太喜欢猪,因为它们只会呆呆地朝我望,不像狗和猫那样,能陪我蹦蹦跳跳地玩。尤其是每天放学后割猪草,实在是个让人高兴不起来的活计。虽然很多年前的乡下,野花、野草、野菜遍地都是,割猪草不是件难事,但却占用了我和小伙伴们尽情玩耍的时间。而且,每到夏天,父母还会让我下河去采摘蒲棒,晚上点燃了,给猪熏蚊子。

  但父母喜欢猪,把它们当宝贝似的。当时的我很不理解,曾经向父亲建议,不要再养猪了。父亲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不养猪,你还想不想吃肉?不养猪,家里盖房子的钱从哪儿来?你看看,庄子里哪户人家没养猪?”

  的确是这样,不仅我家,庄子里的其他人家也都养猪,少则一两头,多的三五头,甚至有养上十几、二十头的专业户。在我的记忆里,村庄里这些猪,无一例外都有着黑亮的毛发,甚至没有任何一头白猪或花猪。长辈们认为,只有黑猪的肉最紧实,吃着香,才能卖个好价钱。

  由于学习成绩好,我几乎没费什么劲,就考上了县城的高中。住校后,再也不用为割猪草之类的事费神了。

  高三上学期,有一次我回家拿生活费。吃过晚饭后,母亲像往常一样忙着刷锅碗,父亲坐到门槛上抽起了纸烟。那天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湿漉,父亲抽了两根烟后,忽然把烟蒂狠狠掐到地上,问我:“能有把握考上大学吗?”

  我愣住了,不知道父亲为何问这话,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但是,仿佛有一种本能的力量,让我倔强地点了点头。

  放寒假回到家中,我忽然发现猪圈里的猪多了起来。数一数,一共五头,肥肥嘟嘟的小猪崽,脑袋挨着脑袋,正挤在一起取暖。就在那瞬间,我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何要问我能不能考上大学。

  假期过后,当我再次坐在县中宽亮的教室里,手捧书本,眼前便浮现出父母黝黑的脸庞和那几头憨厚的小猪抢食的样子。这些景象令我丝毫不敢懈怠,常常晨曦即起勤奋苦读。

  1993年8月,我收到了北方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将通知书上的字一连读了两遍给全家听,父亲抽烟的手抖了许久,才接过去小心翼翼地看了又看,然后极仔细地折好放进信封,压进木箱底层。晚上,父母把村里有身份的人请到家里喝酒,父亲喝得酩酊大醉,嘴里不停地说:“娃考中了,是国家的人了。”我却有些担心学费和路费,母亲安慰:“不用操心,家里养的五头猪都是为你准备的,明早就赶集,把它们都卖了。”

  如今想起,生活在土地上的人,似乎总有办法,依靠土地生存。

  18岁那年九月,我第一次看见并且坐上了火车,去远方读大学。母亲把学费和伙食费缝在我贴身的衣服里,叫我上厕所时也要小心。车轮压着铁轨前行,在“哐啷哐啷”的声响里,熟悉的故乡越来越远。我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了父母黝黑的脸庞和那几头毛发乌黑铮亮的猪的身影……眼泪,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慢慢流下来。

  (江苏省淮安市淮安区交通运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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