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团圆节

　　1980年的夏天刚过完不久，父亲已从四川石油管理局调到河南油田搞会战4年多了，我们姐弟三个和母亲、奶奶住在四川南充地区仪陇县老家，焦急地等待着千里之外的父亲归来。父亲发电报说石油会战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指挥部已经批准了他的探亲请求，这次中秋节肯定回家，还要带着又香又甜的月饼，让我们美美地吃个够。

　　父亲归来，全家人的惊喜难以用语言形容！

　　那时我家在远离城镇的大巴山深处，生活全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支撑，条件简陋、生活清苦。有一回奶奶病了，母亲带姐姐到县城给父亲发电报，碰到一个多年未见的亲戚，送给母亲一块月饼。母亲特地拿回家让奶奶尝尝鲜，奶奶舍不得吃，分给我们姐弟三人一人一小块，我才知道了这世上竟有如此美味的甜饼！

　　知道父亲要回来，而且会带着好多圆圆的月饼，我每天都要问奶奶：“月饼为什么是圆的呢？”“因为月饼是中秋月圆之夜和亲人团聚吃的，当然要团团圆圆啦。”“月饼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好吃呢？”“傻孩子，月饼是你爸爸他们从几千米深的地底下寻宝寻出来的，又在好大好大的锅里蒸了好长时间，当然好吃了。”懵懂无知的我当然不会怀疑奶奶的话，继续天真地追问：“吃了月饼我就会长高吗？”“那当然，吃了月饼你就成了大人，穿着和你爸爸一样的好看衣服，到全国各地去寻找宝藏！”听完奶奶的话，我一下子笑了。

　　离中秋节越来越近，母亲的心情却更加起伏不平。父亲长年在外参加石油会战，已经好几年没回过家，而从河南来的火车只能坐到临近的渠县，回家要先转乘汽车到仪陇，剩下40多里全是崎岖不平、峰高坡陡的山路。万一路上发生意外怎么办？担心之余，母亲又跑到公社给父亲打长途电话，确定了他火车票的具体日期，从渠县转汽车到县城正好是中秋节当天的下午。

　　盼啊盼啊，中秋节终于盼到了。这天天还没亮，母亲就早早起床，换上了只有过年才舍得穿的新衣，又把早已收拾干净的家里仔仔细细清扫了一遍，然后准备好早饭，就急匆匆赶往了县城。

　　如今回想，那个白天真是在坐立不安中熬过去的，对父亲的思念和对月饼的期待使我一次次遐想：在这个幸福甜蜜、有父亲在的月圆中秋，我坐在他膝头，一边吃着鲜美的月饼，一边听他讲各种各样的好听故事，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吴刚砍树，还有家里的大黄狗快活地跑来跑去……

　　缓缓地，金色的太阳落山了，天色渐渐变暗。慢慢地，暮霭沉沉，四周寂静，月亮升起来了。多美多圆的月亮啊，整个山村、房屋、竹林、稻田，都在一层清辉的笼罩下，格外明亮和诱人。奶奶、姐姐、哥哥和我，围坐在院里，眺望着月亮里的那株桂花树、树影下漂亮的嫦娥、砍树的吴刚……大家谁也不说话，静静等待父亲归来。悄悄地，月亮从东院跑到西院，又从屋前跑到了屋后，恍惚中我好像嗅到了月饼的味道，有像苹果一样香的，有像桃子一样甜的，还有像桂花、桔子味馋得人直流口水的，可总也看不见父亲的身影……

　　第二天，当我坐在父亲膝头吃月饼时，被哥哥、姐姐好一阵笑话。原来，父亲坐的火车到南充晚点了两个多小时，下火车后已经没有到县城的汽车了。父亲不甘心，在市区里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才拦住了一辆开往巴中的过路车。到了县城天早已黑了，他和母亲一分钟也没耽搁，立即翻山越岭往家赶，到家时过了半夜，我早已抱着大黄狗睡着了。

　　这世上，没有谁追得上时间老人的脚步，一晃30多年过去了，我跟着父亲从大山深处迁到了南阳，参加工作后又从河南转战到新疆。光阴流转中，虽然品尝过各式各样的月饼，欣赏过很多地方皎洁的月光，可那一年中秋“月饼”的香甜以及亲人团聚的温馨，却永远镌刻在脑海里……

　　（作者供职于西北油田采油一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