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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能源报 2018年05月28日 星期一

为母亲挑泥痣

马长富 《 中国能源报 》( 2018年05月28日   第 24 版)

  母亲坐在门口,迎着阳光,抬起头,闭上眼。姐姐端了盆清水,一边用毛巾给母亲擦脸,一边噘起嘴巴,吹去擦拭的水迹,然后用掌肌在母亲的泥痣上拂拭。

  姐姐侧着身子拿着针,把针在鞋底上磨蹭,磨蹭得铮亮,她凝视着针尖,不做声,也没有动作。随后,姐姐微闭双眼,把针放到嘴里,轻轻地哈了口气。母亲也不做声,期待着姐姐去挑泥痣。姐姐本是坐着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挪开小凳,跪在母亲面前,一手抚着母亲的面颊,一手拿针,小心翼翼地朝泥痣挖去。一针针地挖,直到全部挖光。姐姐起身拿出镜子,替母亲照着,母亲慢慢地睁开双眼,看了镜子一眼,笑着说“这才是本来的我。”

  姐姐要母亲讲泥痣的故事。母亲说这泥痣是当年挑河工时落下的。那时,姐姐还不到一岁,母亲一想姐姐就在河堤上悄悄流泪,她不愿意哭出声来,就用粘满泥土的手捂住脸,一不小心把沙子揉进了粉刺毛囊里,过了一个冬天才发现那粒沙子。沙子弄掉了,脸上留下个圆圆的小坑,一擦脸灰尘就进去了,不久就成了泥痣。母亲掐了掐指说:“这颗泥痣已有23年。”她朝着姐姐又说,“跟你一般大。”

  这颗泥痣前面挑了,后面还会有,母亲一天洗几次脸都洗不掉。后来姐姐出嫁了,哥哥当了中学教师,他们很少回家,为了不让母亲脸上有泥痣, 在我小小的心里,就有了还母亲一张真实面容的念头,便提出要挑泥痣。母亲说,男孩子心粗,干不了这细活。我不做声,为自己,也为她搬了条小凳,在正午的阳光下,一针一针挑泥痣。

  泥痣并不大,也就半个芝麻粒的样子,是个圆溜溜的小窟洞。洗脸时,脸上的新陈代谢都钻进了小坑里,不久又成了泥痣。只要泥痣露出来,我就会给母亲挑。

  有一次,家里的猫和狗突然打斗起来,猫叫声刺耳,我的手禁不住一抖,针刺进入了泥痣里,鲜红的血顺着针直往外流。母亲还是闭着双眼,轻轻拿开了我的手,我立即挪了小凳,跪在她面前低着头,等待惩罚。

  母亲没说痛,没咬牙,也没擦血迹,她站起来,冲我刚硬地说了句:“没出息,站起来!”我怯生生起身,看到母亲一脸的血,不敢流泪,眼泪热辣辣地在眼眶里打转……

  我成家后,母亲一直跟在我身边,她喜欢孩子,但早已经带不动了,那时她还不到六十岁。母亲很少洗衣做饭,但还是养成早起的习惯,每天都做出早饭,让我们先吃,她操忙其他家务。

  童年记忆里,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很少吃猪肉,鸡鹅鸭也不怎么上桌,唯一多的是鱼虾。鱼虾都是我们兄弟在河里沟渠里捕捞的,先是哥哥捕,后来是我和弟弟。家里的餐桌上每天少不了鱼虾,但母亲不吃鱼肉,只吃鱼头和鱼尾,她说吃了鱼肉泥痣会长大。

  但是,母亲在我成家后突然开始吃鱼肉了。

  有一次我过生日,妻子坚持要到饭店吃饭,还点了道“年年有余”,又喻“鲤鱼跳龙门”“活水活路”。服务员刚上菜,妻子接到电话,有急事要回娘家。我俩着急忙慌地走了,不一会又回到饭店,母亲见我们来了,诧异地说:“你们来迟了”!我不知其意,妻子反应迅速:“妈吃鱼肉了!”从此,家里只要吃鱼,就会剁掉鱼头和鱼尾。

  小时候,我们都对“吃了鱼肉泥痣会长大”信以为真,每次只顾着吃鱼肉,从不想母亲为何偏吃鱼头鱼尾。在那个生活困难的年代,我们兄弟姐妹个个都在长身体,为了给子女足够的营养,母亲编造了这个故事。

  母亲五十多岁时,泥痣突然时候不见了。我喜出望外,左看右瞧,怎么也见不着母亲左眼下方的那个小坑。泥痣没有了,我很是庆幸上苍还母亲一个本来的面貌,后来才知道,那是挖破皮肤后,皮肤增生把泥痣填平了。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27个年头,每当想念起她,眼前便浮现出她挑破泥痣的神情。母亲不说痛,不咬牙,不擦拭,腰板挺得直直地说:“孩子要明理,有事不怕事,无事不惹事。干什么都要敢于面对,不要躲躲藏藏。”

  母亲的教诲让我终生难忘,我们兄弟姐妹个个都是外柔内刚,是母亲教会了我什么是尊严、什么是勇气……

  (作者供职于安徽电建二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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