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价持续下探，NOC何去何从？

　　油价下跌并维持低水平运行已近18个月。种种迹象显示，2016年油价还将继续低走。断崖式的油价下跌对石油公司造成了巨大冲击，无论是跨国石油巨头还是国家石油公司都深受影响。相较于跨国石油公司（IOC），国家石油公司（NOC）的情况更为复杂。国家石油公司中，既有资源丰富型，也有资源匮乏者。由于发展基础、发展环境以及资源条件等方面的差异，国家石油公司在本轮油价下跌过程中表现出的抗摔打能力各有不同。如果2016年油价继续低位运行，综合政治、经济等各方影响因素，以环境耐受力为评价基础，国家石油公司大致可以分为三大类型。

　　第一类公司为形势严峻型，遇到的困难最多，问题解决起来也最为棘手。对公司经营有重要影响的本国宏观经济总体处于下行周期，经济形势不稳、政局动荡、腐败横行等因素使得公司发展环境恶化。另一方面，作为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此类公司的经营深受国内政治势力影响，有些公司甚至直接参与其中。由此，低油气价格形势下的经营决策更加复杂。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巴西国家石油公司、利比亚、尼日利亚、安哥拉、哈萨克斯坦、俄罗斯天然气、俄罗斯国油以及伊朗国家石油公司应在此列。在近两年低油气价格的冲击下，这些公司所受冲击最大，几乎所有公司都呈现低效率。

　　需要说明的是，此类公司基本上不存在国内资源短缺问题，然而在资源富足的情况下，面对动荡的环境和持续走低的油气价格，此类公司的运行模式不具备充足的风险应对能力，因而效益下滑。例如，在石油储量居全球首位的委内瑞拉和深海油气潜力巨大的巴西，过去一年的发展都出现了严重问题。对于哈国石油公司、尼日利亚及安哥拉石油公司而言，他们面临的核心挑战是缺乏开发国内资源的技术和资金，面对机会无能为力。大型国际石油公司在低油价下的投资削减策略及相应的工程项目滞后于投资调整是致其经营出现问题的主要诱因。本国政府深陷经济和地缘政治漩涡也是造成这些公司经营效益不佳的主要推手之一。这些石油公司所在国家的经济发展存在不同程度的缺陷，在过去十年的经济繁荣期没有建立起足够的金融储备来应对经济下行周期中的种种问题。事实上，在这些国家，石油产品的需求更多依靠政府补贴维持，一旦失去补贴，民众对政府的支持程度就会下降，在委内瑞拉和尼日利亚表现尤为突出，政府通过增加消费支出来吸收膨胀的石油收入。

　　而在地缘政治事件方面，俄罗斯、伊朗和利比亚则受到了较大冲击。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制裁使得俄油和俄气两家公司引进技术设备开发深海及非常规油气的步伐受阻。面临制裁，克里姆林宫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仍有些力不从心。伊朗遭受制裁致使石油收入锐减；利比亚国内局势动荡，国家石油公司难以稳产，内乱前后产量相去甚远。

　　可以预见，若2016年的油气价格继续低走，这些国家及国家石油公司肩头的压力会进一步增大，他们可能会通过修订油气财税条款吸引外资的办法改善窘境。少数国家的局势可能会因为国内动荡政权更迭而变得更糟。

　　相对于上述公司遭遇的困境，第二类公司属于小有麻烦型。多数国家石油公司处于这一阵营。虽然日益走低的油气价格对此类公司经营带来负面影响，但这些公司尚具备抗击低油气价格的能力，且能根据政府经济战略目标的变化做出调整以维系公司运行。但是在新的环境下，此类公司的国际业务将出现不同程度的萎缩，发展重点将更多转向平衡国内市场以及国内资源开发方面。中国三大国家石油公司、泰国、越南、印尼、加纳、阿尔及利亚、哥伦比亚以及墨西哥国家石油公司皆在此列。低油价对公司的日常经营和重大战略执行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此类公司中的大多数与第一类公司有所不同，他们多为资源猎取者，所在国资源不足以满足需求。这些公司多数能力尚可，政府对其经营也较支持。低油气价格下这些公司最显著的变化是国际化经营的步伐变慢，特别是亚洲公司。面对一些看似不错的并购机会，他们的表现会较以往谨慎许多，不会轻易抄底。而马来西亚、印尼以及越南国家石油公司在这方面的转型则折射出政府态度的变化，政府对国内在产油气田以及国内能源市场的结构平衡调整更加重视，不排除对国内的勘探开发给予补贴和扶持。此类公司在低油气价格下依然可以充当资产买家，但他们瞄准的资产可能不在国际市场，而是IOC迫于预算压力拟转让的本国或就近油气资产，例如印尼国家石油公司2015年收购了墨菲公司在马来西亚的资产组合。

　　中国国家石油公司目前正在积极消化吸收前些年购买的油气资产，此后可能会考虑剥离部分海外资产，但由于目前国有资产管理体制对于因资产剥离造成的价值流失责任还没有清晰界定，预计此举会存在一定难度。过去数十年，中国政府大力倡导“走出去”战略，一些国有石油公司借势大规模开展全球投资，其间滋生出部分大干快上、不计成本的现象。从后评价的角度看，如今运营的很多项目实属“鸡肋”，项目的实际运行情况与当初的预评价和设想存在很大差异。接下来投资仍会继续，但会发生区域布局的改变和调整。“一带一路”发展战略提出后，石油公司的投资将以古丝绸之路以及海上丝绸之路沿线国家和地区为重点，中亚、俄罗斯和波罗的海国家成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投资重点；东非、东南亚以及印度大陆将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投资重点。政府战略的转型将带动国家石油公司在这些地区的能源和基础设施投资。

　　加纳和阿尔及利亚国家石油公司具备在低油价下改善现金流，保持经营稳定的能力，但前提是受到制裁的项目能够如期完成。鉴于外资合作伙伴在预算和经济形势恶化面前出现变数的可能，这些公司的经营还是面临着较大的不确定性。哥伦比亚国家石油公司在2015年及时调整了5年发展计划，石油公司对重油和深水的勘探开发投资持续发生调整。面临挑战最大的将是墨西哥国家石油公司，公司与墨西哥政府通力合作，希望重塑墨西哥上游油气格局。但对墨西哥油气感兴趣的外资公司因资本压缩等原因纷纷停止了进军墨西哥油气领域的步伐。如果上游油气受低油价的负面影响持续，墨西哥政府和国家石油公司也将一筹莫展。

　　与以上两类公司不同，第三类公司的发展条件相对较好，抗击风险的能力也最强，基本上能够化解多数外界风险的冲击，相对于前述两种类型，此类公司可称为风险绝缘型。该类公司现金流相对稳定，可以保证必要的生产和经营资本支出，尽管也有资本削减但不至于大量依赖借债度日。此类公司的重点是在全球上游业务参与程度普遍下降的形势下做好成本控制。其中沙特阿美、阿布扎比、科威特、卡塔尔以及印度国家石油公司比较有代表性。

　　低油价给石油公司带来冲击的同时也给一部分石油公司带来机遇，对那些现金流较为平衡稳定的公司尤其如此。这些公司对低油价有一定的免疫力。这种结果可能来自偶然性因素，也可能是得益于长期执行的策略所带来的丰富积累。例如印度国家石油公司面对低油价，在几乎没有补贴的情况下完成了数十亿美元的海外扩张，而中东国家过去数十年的积累更是为如今应对低油价奠定了坚实的金融基础。海湾合作委员会成员国中的沙特、科威特、卡塔尔以及阿布扎比拥有足够的外汇储备可以缓解各自国家石油公司的经营压力，他们的经营自主程度较高。

　　2015年第三季度，全球上游勘探开发投资降幅达到15%，超过了2008-2009年价格回落时期的投资降幅，而中东的石油投资者却不为所动，继续保持了投资的相对稳定。当然也存在因东道国政治和经济原因导致投资下降的情况，但此现象应另当别论，伊朗国家石油公司由于国家遭受西方社会制裁导致国内很多油气田生产投资停滞就是例子。至于2016年制裁解禁后伊朗石油产量能增加多少以及由此带来的油价下行压力，目前尚无法做出清晰预测。

　　作为石油进口大国，印度在本轮油价下跌中获益良多，主要表现在石油进口相关方面的预算大幅下降。对印度石油天然气公司而言，低油价为其节省了大量在油价高位时期需要支付给下游国有公司的补贴，减轻了公司运营压力。如果2016年低油价持续下去，印度国家石油天然气公司国际业务的扩张步伐会一如既往，从而成为低油价的最大受益者。印度国家石油天然气公司以往海外扩张的步伐较小，本次可以利用低油价契机实现现金流改善以弥补昔日大规模并购不足的短板。从目前区域经济发展趋势看，印度很可能成为继中国后依靠需求拉动全球经济的重要增长极。印度政府对印度国家石油天然气公司的海外投资业务给予大力支持，明确提出了到2030年海外油气产量增长50%，达到1.3百万桶/日的目标。目前的买方市场形势是其扩张的好时机。

　　油价下跌虽然给很多公司的上游运营带来了麻烦，但伴随着油价下跌，与油气勘探开发相关的生产设备、技术服务以及运营成本也相应下降，有利于拟实施扩张和规模增长的公司。虽然在低油价时期很多公司的投资都在下降，但在此类公司中，类似于印度国家石油公司部分公司的经营动向反而会有所不同。

　　NOC是全球石油行业发展的重要载体，近些年有不断崛起之势。相对于跨国石油公司而言，国家石油公司的发展基础和目标差异化程度更高，经营模式也更具多样性。2016年国际经济形势将在很大程度上传承过去一年的特点，全面复苏的可能性较小。石油行业的发展继续面临挑战，表现出新常态，NOC将主动调整发展战略和经营策略，探索建立适应于新的低油气价格下的发展机制，继续负重前行。

　　（作者系石油行业人士，经济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