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8日,今年第5号台风“杜苏芮”登陆福建。随后继续北上,直逼京津冀。在华北北部“高压坝”拦截和山脉地形抬升等共同作用下,7月29日至8月1日,京津冀地区出现一轮极端暴雨过程。
气象部门将这轮暴雨的极端程度总结为:累计雨量大、持续时间长、影响范围广。区域降水强度更是超过华北历史上三次极端暴雨(1996年“96·8”、2012年“7·21”和2016年7月18日至20日),为历史罕见。
暴雨之下,北京房山区和门头沟区、河北涿州市等地,灾情尤为严重。《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通过实地走访、连线救援一线,记录下了那些摧毁、疏散、泄洪和救援的瞬间。
面对罕见的暴雨洪灾,损失超乎想象。
8月9日,北京市委常委、市政府常务副市长夏林茂通报,截至8月8日24时,北京全市因灾死亡33人,主要由洪水冲淹、冲塌房屋等原因造成;因抢险救援牺牲5人。18人失踪,包括1名抢险救援人员。洪涝灾害造成近129万人受灾,房屋倒塌5.9万间,严重损坏房屋14.7万间,农作物受灾面积22.5万亩。
8月8日,国务院总理李强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强调当前汛期仍未过去,后期还有台风登陆、局地强降雨的可能,救灾和灾后恢复重建任务繁重。
会议要求,各相关部门要进一步加大支持力度,迅速拨付各类救灾资金,能预拨的提前预拨,提早进行补偿救助。金融机构要加强对受灾地区的经营主体特别是小微企业、个体工商户,以及农业、养殖企业和农户的信贷支持,开通保险理赔绿色通道,能赔快赔、应赔尽赔,最大限度减少洪涝灾害对经济社会发展和人民生活的影响。
暴雨
经测算,北京这场暴雨持续了约92小时,降下总水量足够填满306个西湖,是北京有仪器测量记录140年以来,排位第一的降雨量。此次,北京平均降雨量达到331毫米,83小时内降雨是常年年均降雨量的60%。位于西南部的房山区和门头沟区,降水最为明显。门头沟区平均538.1毫米,房山区平均598.7毫米,几乎是全市平均值的两倍。
全市3128支约20万人的防汛抢险队伍迅速集结,进入防汛临战状态;路面上,易积水的桥下都提前安排了值班抽水车,但常规的防洪准备在大暴雨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没想到雨这么大,下这么久。”7月31日,在房山区周口店河旁,村民李阳对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说,该河道干涸已久,河底的石头因长期暴晒,缝隙中长出零星杂草。而经过两天的超强降水,河水马上逼近两岸。
说话间,在记者和李阳站立的桥下,湍急的水流卷着上流的沙石,滚滚而来的河水变成黑褐色。一个漂浮的汽油桶,在水流的带动下,狠狠地撞击在桥墩上,桥体随之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7月29日近12时,北京发布了第一个暴雨橙色预警。6小时后,中央气象台发布了启用预警机制以来的第二个暴雨红色预警。随后三天里,7次暴雨红色预警接连发出。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在房山路边看到不少积水断路和交通事故,路边部分农田积水严重,有的玉米地已经泡水至1米多深,仅露出成熟玉米秆的顶部;有的已经被泥水冲刷压塌。
一位房山村民告诉记者,7月31日早上,大石河畔芦村村委会紧急通知,称桥下水已经漫过大堤,呼吁村民往高地撤离,以免造成人身和财产损失。
公开信息显示,芦村辖区内有1836户、4215人,是房山区第二大村。就在村委会通知转移后,大约当日11时,房山区大石河流域升级为洪水红色预警。
大石河是海河支流大清河北支拒马河支流,发源于北京市房山区霞云岭乡堂上村西北二黑林山,上游是北京常年的暴雨中心,河水暴涨暴落,下游经常受灾。
同在北京西南部的门头沟,降雨量也出人意料。截至7月31日,该区平均降雨320.8毫米,11个站点超过400毫米,2个站点超过500毫米,最大降雨量妙峰山高山玫瑰园站580.9毫米。
大雨带来的大水更加来势汹汹。据北京市通报,永定河流域卢沟桥最大洪峰流量是1925年以来的最高值,从1000立方米/秒上涨到峰值4650立方米/秒仅2个小时。大清河流域漫水桥站最大洪峰流量5300立方米/秒,是有实测资料以来的历史最高纪录,拒马河流域张坊站最大洪峰流量6200立方米/秒,是有实测资料以来历史第二位。
昔日依山傍水的门头沟潭柘寺附近,耗时8年斥资8亿元完成的顶奢酒店部分景观被洪水严重损毁;丁家滩村靠近永定河边地带,房屋遭到冲毁,暴雨之下只能看到村口牌楼依然;永定河出山的最后一站水峪嘴村断电断网,道路受阻,一度和外界失联。
截至7月31日20时, 107条山区道路封闭,301处山洪沟道关闭。4069项在建工地停工,北京所有景区、乡村民宿全部关闭。
8月1日过后,暴雨渐停。
北京市气象局通报,7月29日20时至8月2日7时,本次降雨天气过程记录到的降雨量极值出现在昌平的王家园水库,为744.8毫米。
截至8月8日18时,北京累计转移群众8.2万余人,受灾群众被集中安置在村委会、学校、体育馆、保障性住房等场所。
滞留
受暴雨影响,暑运下的航班和铁路大面积延误、取消和滞留,极度考验公共交通部门的应急管理能力。
据中国铁路北京局消息,自北京启动降雨红色预警后,中国铁路北京局各大火车站、各次列车及时启动应急预案:市郊铁路怀密线、通密线、S2线全部列车临时停运。北京西站、北京丰台站部分列车晚点停运。北京丰台站开往太原、邯郸、运城等方向停运9趟列车。
多趟列车中,K396次、Z180次、K1178次三趟在途列车,受丰沙铁路部分线路塌方影响,车上2800多人被迫滞留在门头沟山区——落坡岭。这里铁路线网交织,是连接京西到北京城区的重要铁路枢纽。
随后的三天三夜,三趟列车上的乘客,最长经历了长达105小时的滞留。而对于列车乘务组来说,除了保障人员安全,最大的问题就是饮食供应。
K396次列车乘务员赵阳回忆,7月30日午饭时间,餐车的食材很快就被销售一空。当最后一盒方便面也卖完后,他们启动了应急预案,动用了防洪物资。而很快,这批物资也在下午卖完了。
车上所有储备的食品消耗殆尽时,列车长杨龙开始联系落坡岭站,但由于该站是货运站,不具备接纳旅客的条件,也没有现成的食品提供。经过努力,站内员工冒雨从附近小卖部筹集到第一批物资。而在第二批物资运输途中,离车站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山体滑坡了。
7月31日,K396临时停车的第二天,车上仅剩下20斤土豆和少许大米。厨师熬了一大锅粥,优先老人和孩子,每人能领到一小份。
当日下午,因通信信号中断,K396次列车和其他两趟列车,全部失联。
由于列车停留车站附近的水库水位急速上升,超过了汛限要求,K396车上旅客被紧急疏散到落坡岭社区,部分老人和孩子被安排去了村民家。
“全力保证K396近1000名乘客的安全,接到这个通知后,我们和外界的所有联系都中断了。”8月1日晚,落坡岭社区党支部书记孟二梅对着镜头说,不要表扬我,要表扬落坡岭所有的老百姓,把家里所有吃的全都拿出来了。
8月1日清晨,4架陆军第81集团军某陆航旅的运输直升机紧急飞赴门头沟沿河城火车站等地,执行受困列车救援物资空投和病员转运等任务。
当日晚间,500名武警官兵到达落坡岭车站增援,次日凌晨,K396第一批300多名旅客在护送下开始转移。
8月2日早8时,在受困三天三夜后,首批在途滞留旅客安全抵达北京丰台站。8月3日凌晨,本轮暴雨所有滞留在门头沟地区的旅客全部安全疏运。
重建
洪水已经退去,接下来是灾后重建。
8月9日,北京市委常委、市政府常务副市长夏林茂明确灾后恢复重建工作总思路:一年基本恢复,三年全面提升,长远可持续发展。
他提到,目前,北京已对水务、交通、电力、通信等水毁基础设施恢复重建需求进行系统摸排,制定了项目推进实施方案、资金保障方案。
房山区是本次特大暴雨灾害导致人员财产损失最严重的地区之一。房山区委书记邹劲松介绍,暴雨损毁县级以上公路10条、乡村公路230条、桥梁119座,77个村断路。132个村通信中断,218个村供水中断。134个村和16个社区供电中断。损毁倒塌房屋2.15万户、6万余间,6300余辆汽车被淹,全区20万亩耕地全部被淹,8.1万亩减产,3.3万亩绝收。
为了尽快重建,房山迅速成立防汛抗旱总指挥部住房保障工作组,制定了《房山区受灾房屋修缮重建工作方案》,开展灾后房屋安全隐患排查摸底工作。
截至8月8日,15家房屋安全鉴定机构、300余人已经完成2663户的受灾房屋鉴定。通过“一户一档一照片”的方式,为修缮重建按下“加速键”。
门头沟区委书记喻华锋介绍,初步统计,全区受灾人口约31万人,约占全区人口的77%;房屋倒损8418间、严重损坏26493间;城乡道路、电力、供排水、通信等基础设施大量损毁;全区40个村需要重建。
理赔
当门头沟和房山等地的洪水退去,下游路面出现大量被淹被毁车辆。
8月6日,从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获悉,截至8月6日10时,河北、北京、黑龙江等16个受灾地区的保险机构收到保险报案18.91万件,估损金额62.41亿元。目前已赔付案件5.06万件,赔付金额2.64亿元。
据 《中国经济周刊》了解,其中,关于车险报案11.62万件,占全部报案件数的61%,估损金额18.78亿元;企财险报案7081件,估损金额16.22亿元;农业保险报案2.41万件,估损金额20.65亿元。
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提出,金融机构全力提升理赔服务质效,确保应赔尽赔快赔;开通灾害理赔绿色通道,多渠道受理报案,坚持“特事特办、急事急办”原则,最大限度优化简化理赔流程和手续。
相关保险机构快速启动重大突发事件应急预案,第一时间成立应急小组,主动排查出险客户并开启理赔绿色通道等服务举措。
从报案数据来看,此次灾害中,车辆损失最为严重。不少群众关心,在暴雨席卷之下,不少车辆遭遇水淹甚至被洪水冲走,是否能够获得赔偿?
对于购买了车损险的车主来说,大可不必担忧。
7月31日,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北京监管局发布提示,车险综合改革启动后,车辆损失保险保障范围已涵盖暴雨、台风等自然灾害造成的损失。如您的车辆发生相关损失,请及时拨打保险公司报案电话,确认是否投保相关保险,并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办理后续理赔手续。
不少车主的爱车被洪水冲走的视频让人看得触目惊心。那么汽车被洪水冲走,保险公司能赔吗?
中闻律师事务所主办律师刘志华向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介绍,对此需要具体分析:保险公司一般会建议车主先找一段时间,不同保险公司建议寻找的时间会有所不同。如果仍未找到,车主在取得公安机关开具的灭失证明及车辆注销证明的情况下,保险公司一般会推定全损,赔的话也不是按照购买价来赔,会考虑车辆的使用年限和折旧情况。
(应受访对象要求,李阳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