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之后,世界经济复苏乏力,金融市场波动不断,贸易投资保护主义也有所抬头,全球价值链渐趋饱和,经济全球化进入了低潮期。在全球范围内“反全球化”和“逆全球化”力量急遽上升的背景下,我们须认清其背后的原因。
经济全球化处于低潮的三大表现
国际贸易增速持续放缓,全球跨国直接投资显著低于危机前峰值水平。受世界经济复苏疲弱、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以及全球价值链渐趋饱和等因素叠加影响,近年来国际贸易增速出现明显回落态势,2012年到2015年均在3%以下,不及前30年增长率的一半,国际货物和服务贸易出口额占GDP比重则由2012年的30.61%下降至2015年29.53%,相当于已倒退到2006年的水平。
联合国最新预计,2016年全球贸易增速为1.2%,低于同期全球经济增速达1个百分点。其中,贸易保护主义的升级积累和歧视性政策的日趋多元对经济全球化进程形成的挑战尤为明显。据世界贸易组织统计,2010年到2016年间,仅G20成员国间的贸易限制措施总数就增加了3.2倍;国际贸易预警组织则指出,目前以反倾销和反补贴为代表的救济措施已被世界各国作为贸易保护手段广泛采用。
从国际投资来看,2015年全球跨国直接投资额虽达到1.76万亿美元,但仍比2008年金融危机前的峰值水平低7%。其中,绿地投资总量和跨国并购规模也都显著低于危机前的最高水平,且政策的碎片化和零散化现象日趋严重。联合国贸发会议预测,受投资保护主义加剧和外资国家安全审查升级等因素影响,2016年全球跨国直接投资额将较2015年萎缩10%~15%。
新旧民粹主义和狭隘民族主义等极端政治势力纷纷抬头,全球范围内“反全球化”和“逆全球化”力量急遽上升。面对国际贸易和国际投资的“双重低迷”以及由经济增长分化加剧而带来的多重负面影响,近年来全球范围内针对经济全球化的质疑、批判和抗议运动愈演愈烈。从发达国家来看,几乎所有欧盟成员国都有着深厚的“反全球化”土壤,近年来新老民粹主义和狭隘民主主义不断泛滥则进一步强化了“反全球化”的氛围,2016年6月英国脱欧公投产生的意外结果标志着维持多年的欧洲经济一体化进程已遭遇不可逆转的重大挫折。美国方面,持鲜明“反全球化”立场、强烈反对自由贸易并偏好封闭和孤立主义外交政策的特朗普在2016年11月赢得总统大选,反映了当前经济全球化正遭遇来自利益受损群体的集体抵抗。随着2017年美国正式进入特朗普时代,全球贸易便利化和投资自由化进程将遭遇“特朗普经济学”更为严峻的挑战。
就发展中国家而言,并不是所有“后发国家”都搭上了全球经济增长这趟“快车”,如委内瑞拉和津巴布韦等国由于缺乏有效的结构性改革,导致经济陷入困境并诱发了民族矛盾和政治危机,最终使反体制、反精英、反传统、反建制的“逆全球化”思潮趁势崛起。此外,欧洲难民危机、伊斯兰国武装异军突起、土耳其军事政变等地缘政治冲突的不断加剧,进一步使得原先经济全球化的坚定维护者和积极倡导者投向狭隘的民族主义阵营,以追求短期、眼前的共容利益。
多边国际经贸规则建设遭遇困境,“体制外”区域性贸易投资制度安排风起云涌。近年来,多哈回合贸易谈判长期停滞不前,不同利益集团相互对峙,多边国际经贸体制建设步履艰难,世贸组织所承担的三大职能中,除“解决成员国贸易争端”外,“制定多边贸易规则”和“组织多边贸易谈判”两项职能实际上已“名存实亡”,对经济全球化的推动和促进作用正趋于弱化。
同时,虽然目前以TPP和TTIP为代表的广覆盖、宽领域、高标准的区域经济合作协定遭遇挫折,但其所包含的劳工、知识产权、电子商务、电信、国有企业、环境以及政府透明度等诸多“21世纪新议题”已显著抬高了“后发国家”参与经济全球化的“准入门槛”,而东盟、非盟、阿盟等经济集团则将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作为谋求新一轮全球贸易投资新规则制定权和主导权的重要手段,主动推进经济全球化的积极性有所下降。
技术发展、资源配置等
是深层次原因
全球技术发展进入“平台期”,模块化产业布局基本完成,跨国公司回归本土趋势明显,对经济全球化推动效应减弱。在经历了世纪之交的高歌猛进之后,近年来以电子信息产业为代表的全球创新技术开始步入缓慢调整成熟期,新一轮前沿性、原始性、革命性技术突破正在孕育,各领域新产品、新业态、新模式蓄势待发。同时,模块化分工程度较高的汽车和飞机等产业在全球配置价值链、产业链和供应链过程已基本完成,平台市场和竞争格局也已基本定型,短期内出现突破性的组织模式创新的可能性较小。此外,美国、日本等发达经济体为重塑产业优势,大力推进制造业回流战略,再加之中国等主要吸引外资国逐渐取消超国民待遇,世界主要跨国公司对外投资意愿持续有所减弱,重归本土趋势明显,对经济全球化的推动作用已明显下降。
经济全球化红利分配不均衡,资源配置的“马太效应”弊端日益凸显。重效率、轻公平、缺乏普惠性和共享性是过去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利益分配格局的突出特征。
一方面,经济全球化“内生”的资本、技术、信息等资源的整合优化导致全球南北贫富差距不断拉大,最富国和最穷国人均GDP的绝对差距在30年中扩大了近120倍,同时传统的“中心—外围”利益体系逐年加剧,技术鸿沟和数字鸿沟等不平等现象呈现加深并扩大态势。虽然南方国家通过制度溢出效应等后发优势积极提升产业结构和综合竞争力,但短期内整体赶超发达国家依旧“心有余而力不足”。
另一方面,无论从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内部来看,代表资本的精英阶层与代表劳动力的中下层民众在经济全球化过程中的贫富差距也在迅速扩大,大企业和大资本家获利多而底层民众及弱势群体获利少、开放型部门产业工人获利多而非开放型部门产业工人获利少的利益格局的持续加剧导致“反全球化”运动波澜迭起,之前每年在G20峰会期间爆发的大规模“反全球化”游行示威就是例证。
欧盟政治经济一体化进程受阻,经济全球化的“欧盟样本”前景堪忧。受民粹主义兴起、恐怖主义蔓延以及难民危机发酵等因素影响,近年来欧盟内部分化态势明显,“反一体化”和“去全球化”潜流不断显性化,突出表现在德、法两“火车头”对推进欧盟政治经济一体化进程热情的消退。
除固有运行机制缺陷外,成员国内部利益分配不均和权利义务指向不明是造成欧盟一体化受阻的根本原因。从过去几年来看,欧盟一体化“实践样本”的受阻是造成当前世界范围内经济全球化陷入低潮的重要原因之一。若未来欧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激励约束机制缺失和框架制度不完善的问题,必将会对新一轮经济全球化造成更为严重的负面示范效应。
(作者工作单位: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对外经济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