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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向异乡的747

牛华勇 《 中国经济周刊 》(

    波音747从北京首都机场起飞时是中午11点30分。英航的人显然是按照英国人的习惯准备飞机上饮食的——突出的特点就是东西少、间隔时间长,以及难吃——算是典型的英国饮食的普遍规律。我一直处于头晕的状态——开始时还是飞机起飞造成的,20分钟之后便是饿的。吃完中餐之后,照例感觉有些饥饿,便把自己摊在座位上,边翻杂志边观察窗户外面的风景。

    我们的方式为何犯戒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大群中国企业家,浓浓的烟油味和鲜明的地方口音提示我,这可能是一个可以观察世界的有趣旅程。在翻看了所有飞机上的电视频道后,发现除一部中文片外,没有感兴趣的内容,我身边的老兄开始脱掉鞋子、和前后左右同团的朋友旁若无人地聊天讲话,宛若在自家客厅一样惬意。

    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好在从北京起飞的飞机上,以中国人居多,大家都习惯了高声讲话,似乎谁也不会嫌弃谁。而且,在嘈杂环境中安然入睡,是本人从大学时代练出的奇艺——恐怕相当一部分中国人都有这个本事,所以大家每天生活在共同制造的嘈杂中,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不过中国人一旦散开到国外的各种不同公共场所,其独特性立即就能显现出来。曾在欧洲之星列车上遇到对坐谈笑风生的两位国人,他们的大声谈话,几乎熬走了附近座位上一半多客人,剩下的一半则不停地用咒怨的目光盯着不远处的我;也曾经在悉尼塔的顶楼餐厅,亲眼目睹一个中国团几轮敬酒过后,当地白人落荒而逃的情形,几乎没有人有勇气继续留下来坚守。

    说实话,我从来并不认为不同的生活习惯有水平高低之分。公共场所大声喧哗,挤公共交通不排队,乘坐电梯挡住左侧快行线,进地铁抢座位……凡此种种,它代表了在资源紧缺的情况下,我们对生活的一种宽容和适应——在北京的街头,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不过同时,一种做法妥当与否,还要看周围其他人的认可程度,而不是靠一个亘古不变的客观真理。因此,我更认同入乡随俗的道理,到了别人的地方,不仔细研究人家的风俗习惯,犯了戒,被人怀疑指责就是难免的了。

    在异乡的困惑

    荷包充实的中国人,飞赴世界各地淘金和观光。对我们来说,他们只是整个中国人口的很小部分,可对于所到之处来说,这是一个巨大而可怕的数量。他们在外面的表现,也就代表着所有中国人的表现,外人对他们的评价,也代表着对所有中国人的评价。

    很多人都和我旁边的企业家一样,即将踏上异国的土地,但是对这个国家的了解,只是几个图画式、碎片式的场景。可以想象,一群完全听不懂看不懂所在国语言的人,在一名导游的带领下,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手挽手团进团出,必然无法真正了解和体验当地的文化,只能从外观上判断一件事情的样貌。旅行社对于这样一群人的需求,只需要每天把他们装进大巴,去最著名的景点拍出几张照片,之后把他们扔到免税店去扫货,一切就都OK了。

    于是,我就认识了一些朋友,十几个国家去过,对世界的印象依然只是旅游宣传画和挤满国人的免税店。从内心觉得,他们呆在巴黎的某一条街上,和呆在北京的某一条街上并无二致,因为他们从来没想用心去体验那个需要去一点点发现的巴黎。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以埃菲尔铁塔为背景的照片和“老佛爷”免税店的包包和名表。

    困惑到这里也就自然解开了。当我们改善了我们的生活,有能力在他们的土地上和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忽然发现,他们不是我们曾经想象中的他们;他们也忽然发现,我们也不是他们曾经想象中的我们。这是一个大家都需要彼此重新发现和认识对方的时刻,放下内心已有的成见,更加坦诚地认真了解,才能给彼此互相欣赏的机会。

    不同的境遇

    所有的窗户打开时,飞机已飞过东欧大地,展现在眼前的是西欧平原上满眼的绿色和密密麻麻的城镇。机长决定发放甜点拯救奄奄一息的乘客们,我有幸得到一块救命的蛋糕。有东西垫下去,渐渐从眩晕中苏醒过来,打起精神欣赏即将到来的传说中的不列颠。

    飞过英吉利海峡,飞机钻进浓密的云层中。航空公司开始向乘客发放入境登记卡,身边的老兄大约看出我认得几句英文,主动和我搭讪,鉴于甜点的作用,我也决定热情地释放自己,耐心向他解释了“姓名、性别、地址”等单词的含义,在他个人身份一栏毫不犹豫地帮他写了“商务人士”,他好奇地问了我这个词的含义,我告诉他就是单位领导的意思,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希思罗机场是我从北京到曼城的中转站,从第四航栈楼到第一航栈楼再跑到去曼城的登机口,机场的巴士足足带我围着机场转了两圈。这复杂的转运过程中,认识了四五个不懂英文的中国朋友,两个来曼城看留学的儿子,一个看定居的女儿,还有一个连中文都不认识的大妈是来为儿子带孩子的。我试图替他们翻译移民局的刁钻问题,然后把他们啰里啰嗦的中文精简成对方能听懂的英文。来看儿子的老爷子嘴中一再唠叨着:这服务太差了,太不方便了,看咱们首都机场,服务员都会讲英语,指示牌也有英语的,多方便他们,他们就不会在机场都弄上中文牌子?叫他们服务员都培训一下中文?

    两个小时后,老爷子和我一起登上到曼城的飞机,看看座位,的确离他比较远,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在试图从空中找到曼城之前,飞机已经降落在这个昔日纺织工业城空旷的机场了。机场的工作效率超高,行李和人基本上是以相同的速度抵达大厅的(相比我们的机场,如果那可以被称为大厅的话),我迅速整理了超重的行李,深深吸了口气,作为自己接下来没有电话的一个月崭新生活的开始。

    刚刚走出大厅,看见来接我的庄博士已经像往常一样彬彬有礼地向我展示他的笑容了,而我则像个进城的傻孩子一样热烈回应。整个曼城机场也因这跨越大洲的笑容而显得格外喜庆。

飞向异乡的7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