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莱士的遗产

    华莱士，这位美国当代著名电视节目主持人的离世，令全球新闻界都为之惋惜哀悼。华莱士曾在主持人岗位上干到88岁，主持访谈节目达38年——这两项纪录，至今无人能破。他一生遍访20世纪世界名人，其中不但有节目创办以来几乎历任美国总统，还有曾经影响世界的各国政要，如阿拉法特、霍梅尼、萨达特、卡斯特罗、阿萨德、巴列维、卡扎菲、侯赛因、普京等，当然，也包括中国的邓小平和江泽民。他的这些采访几乎全是独家的，而且，常常是在历史性时刻。

    华莱士在长期职业生涯中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他那标志性的尖锐而颇具对抗性的提问、让被采访人坐立不安的威严，已经成为职业电视记者所服膺的专业标志，乃至今日中国观众在评价一位电视记者是否称职和优秀时，还常常以是否敢于向权贵或名人进行“华莱士提问”为标准。当年央视《面对面》节目主持人王志，以及其后接班的柴静，就因稍具此一风格而受到观众喜爱。

    华莱士一生留下了若干经典案例。1979年，他专访已故伊朗最高领袖霍梅尼，对不苟言笑的霍梅尼说，埃及总统安沃·萨达特说你，“教长——请原谅我，这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是个疯子”。在霍梅尼面前竟敢说他是个“疯子”？此语一出，翻译的脸刷地一下惨白，但霍梅尼却露出了难得的微笑，称萨达特是个异教徒。接着，他平静地回答了华莱士的提问。

    1986年，华莱士采访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这是邓小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受西方电视媒体专访。华莱士提问既多又直率，邓小平对中美关系、中苏关系、台湾问题、经济和政治改革以及干部退休制度等20多个问题一一作答，向世界传递了中国改革开放的重要信息。就在那次采访中，邓小平给出了中国的改革“决不回头”的论断。当时，华莱士直率地问邓小平：“邓小平以后的中国会怎样，是否会回到过去的状况？”邓小平坚定地说：“肯定不会！”

    2000年，华莱士在北戴河专访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由于华莱士的提问过于尖锐，在一旁的外交部领导坐立不安，然而江泽民十分坦率，反而因两人的头脑激烈碰撞而在回答中以守为攻，阐述了不少精彩观点。在谈到中美关系时，江泽民说：中美关系总的来讲是好的。当然，这里面也有风风雨雨，有时多云，有时甚至乌云密布，有时也多云转晴。美国有的人不希望中美两国友好，总是有些噪音。美国由于经济力量、科技力量比较发达，往往把自己估计得太高。美国的政治家往往有霸权主义、强权政治的色彩。

    2006年，华莱士从《60分钟》节目退休，但几个月后他又回到节目中，独家采访了伊朗总统内贾德。“我听说这是你最后一次采访？”内贾德一见华莱士，寒暄时便如此说。华莱士立即接过话头问道：“你认为什么？对你而言，这是不是个好主意呢？”把这一尖锐问题顺势抛给了伊朗总统。对内贾德的这次成功采访，使华莱士获得了自己的第21次艾美奖，当时，他已88岁高龄。

    在纪念华莱士的不凡业绩时，作为同行的中国记者，我们应该向华莱士学习点什么，我们又能够学到些什么呢？有人认为，华莱士是美国那样一种体制和土壤下生长出来的一棵大树，不但环境，而且观念也与当下中国大不相同，我们不应该也不能够如法照搬。此话当然很对，但这只是问题的一面，另一面是，作为一个媒体人，我们有华莱士那样一种不畏权贵、敢于直指要害、提出受众最感兴趣问题的勇气和能力吗？我们有他那样一种毕生乐此不疲、全心身扑到事业中的坚韧与执着吗？而这，恰恰正是这位老人留给新闻从业者最重要的遗产。

    詹国枢

    全国政协委员、人民日报海外版原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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