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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城市报 2021年01月04日 星期一

雁落渭河滩

■苟文华 《 中国城市报 》( 2021年01月04日   第 16 版)

  记得儿时冬天,我去渭河滩捡拾雁粪的时候,常常喜欢一个人独自坐在河堤边,静静观看一只只灰色的、褐色的、白色的大雁在河滩的沙渚上,或升或降,或飞或翔,或尽情地引吭高歌。

  自深秋起,一行行大雁便排成“人”字形的雁阵,从我的家乡那明净高远的天空飞过。这些南迁的大雁,有的干脆就降落在渭河的河道和滩地的水田中,作为留鸟,在我的家乡过冬。

  滞留的大雁散落在滩地的各个角落,有的在麦田和草滩间啄食青嫩的麦苗和野草,有的结群在水泽边欢快地嬉戏,有的则特立独行,在阡陌上悠闲信步。

  这种一到秋冬时节就出现的自然景观,在乡亲们的眼中早已司空见惯,并没有什么新奇。只是这些善鸣好飞的大鸟,由于喜食麦苗,让那时食不果腹的村民多少生出一些厌烦情绪。虽说大雁有一点讨嫌,但从来没有人去驱赶它们。所以,它们年年都会在秋冬之季栖息渭河。那时候,对于以捡拾雁粪替代割草的我来说,总是热切地盼望有更多的大雁降落在家乡寥廓的渭河滩地。

  大雁的粪便,是交织着一团一团丝状绿色纤维的细长圆柱节块,用水泡开之后,就是喂猪的好饲料。儿时,几乎每一个冬天的下午,我和伙伴们都会提着一个粗糙的竹篮,在凌冽的寒风中,或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踯躅在滩地的麦田和河滩里水渚边大雁栖息的地方,弯下穿着臃肿棉袄的腰身,伸出冻得像红萝卜一样的手指,仔细认真地从麦苗间、草丛里、砂石中,捡拾一块块绿色的柱状粪块。捡拾雁粪的劳动,使我有机会近距离地接触和仔细观察大雁,并逐渐熟悉和了解它们。久而久之,我对这种野性的禽鸟生出无限的敬意和好感,以至于不忍心为了捡拾更多的雁粪而莽撞地进入它们的领地,惊扰它们闲适、和谐的生活。

  大雁们是一个具有极强组织纪律的鸟类群体,我至今还没有见到过有哪种鸟儿能够比它们飞得更整齐。它们飞翔的时候,一只领头雁在前边带队,其它成员紧随其后,弱鸟和幼鸟被夹持在其间;它们相互照顾,常常以“嘎嘎”之声和鸣鼓励;它们分工明确,警戒、放哨、尝食,成员各司其职;它们钟情,一旦雌雄结成伉俪,便终身不离不弃,如若丧偶,宁愿成为孤雁,也不再与其它大雁结合。

  有序的雁群或单个活动的孤雁,在渭河的沙渚、水湄、水沟、田野周边,或盘旋飞翔,或栖息暂住,成为渭河滩上一道靓丽、独特的风景。

  有雪方称冬天,雪霁之后,渭河滩一如亘古苍凉的冰河时代。皑皑白雪覆盖住芦荻和枯蒿,亦覆盖住水湄的沙渚。坚冰封冻的河床,远远地望过去,平展展、白茫茫,东西伸展蜿蜒,辽阔至天际。河滩旁无叶的杨柳树,枝丫被雪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一丛丛,一株株,无序地伫立在堤岸边,俨然童话中的玉树琼花。长河落日染红西边天际,残阳夕照,雪地里也映射出耀眼的光芒。凌冽的西北风忽地拂动芦荻和树枝,一簇簇积雪簌簌而下,惊起蛰伏的大雁。

  大雁就像雪景中的点睛之笔,让整个萧瑟寂寥的冬日渭河顿时生出精妙的神韵。

  缥缈的云霄中,一群大雁徘徊盘旋、回翔、瞻顾,它们上下扑翅,时翔时集。一雁叫,众雁和鸣。俄尔,一只大雁率先落于河滩雪地,逡巡数圈之后望着空中“嘎嘎”而鸣。倏忽间,数十雁依次跟落。有的落而不鸣,有的却仰天而呼。一时间,河滩与天空的大雁,上下齐鸣,呼声和应声杂乱而苍凉。

  夕阳沉入渭河,天光渐渐暗淡。雪地里的大雁一边鸣叫,一边挤挤挨挨地厮磨着身体,显得兴奋而愉悦。空中还没有落下来的大雁,一边翻飞击翅,一边俯瞰河道,焦急地选定着陆点。须臾,只见它们迅疾缩羽,息声斜掠,缓缓降落。一时间,渭河滩上白茫茫的雪地里,大雁参差的飞鸣声、飒飒的振羽声以及疾跑发出的噗嗒声,轰然贯耳。几百只大雁择地落定,这里一片,那里一团,或三五成群,或数只相拥,或踽踽独行,此呼彼应,长幼相随,雌雄有序。忽然,领头雁伸长脖颈,环顾四周,发出尖锐而洪亮的鸣叫“嘎——嘎”,骚动的雁群瞬间静寂。哨兵机警地巡逻,雁群开始栖息、夜宿,河滩也顿时变得静悄悄的。

  殷红的晚霞晕染结冰的长河,萧瑟的树木掩映积雪的渭河大堤,四野烟霭开阖,雪光迷离。寒气裹着夜雾,弥散、聚合,一切悄然隐没,大雁进入甜蜜的梦乡。

雁落渭河滩
荷塘冬趣
从容踏上新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