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版:副刊

中国城市报 2024年09月02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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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林芝

■沈治鹏 《 中国城市报 》( 2024年09月02日   第 16 版)

  林芝古称工布,藏语意为“太阳的宝座”。这次我旅居林芝,几乎天天见雨。虽说雨水天天有,阳光却充沛得很。没有雨的间歇,风起云涌,云朵飞渡,太阳会或短或长露露脸,安抚苍生:宝座在,我就在。

  

  雨一住,河堤上的人就川流不息。人们仿佛摸透了老天的脾气,雨后的天光云影,使尼洋河更妩媚,让青山更俊俏。环顾群山,席地而坐,白云绕山,河水清澈,在飞云空隙处,天空探出湛蓝的头来一笑。云随风移,一束阳光如追光灯,一个不漏,挨个让青山亮相。

  

  风是太阳的追慕者,高原紫外线强烈,迅速收走草上的水珠,青青河边草一碧如洗。这时,你会惊奇地发现,有草坪的地方,人们会东一处西一处随地或坐或卧,仿佛接到了太阳的指令。有的三五好友围坐一团,铺开骰子工具,来一场吼声震天的藏式游戏;有的亲朋好友如约而至,在草坪上摆满点心零食,人人一杯酥油茶,好不惬意;有的带着小孩,或婆孙或母女,在草坪上玩耍嬉戏;独自躺着的,要么默默看着手机,要么静静地与天空对视;依偎的情侣或并肩的夫妇,则在偏僻处打情骂俏、窃窃私语。

  

  第一次遇见这种景象,我先是惊讶,继而喜悦,然后想起一句诗:“为了太阳,我才来到这个世界。”

  

  藏族同胞敬畏高山,崇敬湖河,依恋绿草,眷恋白云,崇拜太阳。太阳、高山、湖河、白云、草原,早已融入他们血脉。他们对大自然由衷地敬爱,令人动容。这种与自然融为一体的肢体语言,诠释了此处不仅是“太阳的宝座”,更是他们的家园。

  

  如果说空旷的野外让人无拘无束,那么,入住城市的藏族同胞,纵然面对钢筋水泥,仍怀着敬仰自然的心。他们来自草原,祖祖辈辈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草地和阳光,已植入每代人的基因。

  

  我住在小区二楼。只要没下雨,在小区绿化带里总能见到老人和小孩的身影。若是阳光充足,或是烈日当空,家家户户便会纷纷拿出各式各样的垫子,铺在草坪上。大人或坐或躺,孩子们则嬉戏打滚,尽情享受阳光的温暖,呼吸青草的芳香。若是家里来了客人,人们更是把草坪当作客厅,铺垫子、搭帐篷,吃的喝的一应俱全,摆满一地。大人们有说有笑,孩子们欢天喜地,那其乐融融的情景,仿佛回到了天苍苍野茫茫的大草原。

  

  有那么一刻,我冲动得想直奔楼下,加入这个以太阳为伍的群体。然而理智告诉我,自己一身凡尘,浸满了城市的喧嚣,哪里承袭得到草原之芬芳、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只见他们黝黑的脸庞,像一粒粒饱满的青稞,在太阳下泛着光芒。

  

  信步来到尼洋河畔,河风拂面。奔涌而来的尼洋河水,流光溢彩。四顾,群山盘坐;头顶,鸟儿盘旋;天空,白云悠悠。坐在河滩上,我顿觉自己如此渺小。

  

  拾起一枚鹅卵石,它的温润叫我惊奇。望不到边的鹅卵石滩默默无语。这些坚硬无比的石头啊,是什么力量让你们如此坚定而又如此温柔地躺在这里?

  

  太阳照在尼洋河上,奔腾千年的河水汩汩有声,它似乎在描述着遵循自然的苍生,不断生发出万物相依的故事;又似乎在对我悄声说道:“太阳的宝座安放在此的缘由,是天地之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