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出水，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前些天，荷塘的水面还是空荡荡的，只有不多的几片荷叶在随风摇动，看着有些孤单。这才过了几天，层层荷叶已经遮住了荷塘的水面，挤挤挨挨好不热闹。一些荷花的花苞，从碧绿的荷叶间探出头来，粉红饱满，像是有满腹的心事或是话语。它们也在风中摇动，只是幅度比荷叶要小些，如此就有了静观的意味。此时，荷花的花苞在静观什么呢？我路过荷塘时，站在岸边看了一会儿，终是不甚了了，在阵阵荷香里离开了。

　　老家村庄的东面有一片大湖，湖里有大片荷叶荷花。夏夜乘凉，乡亲们都在村庄的空敞处，在晒场上、大树下、村道上摆满了竹凉床和躺椅。若是刮起东风，便有阵阵荷香从大湖方向吹来。唐代虞世南《咏风》里写的“动枝生乱影，吹花送远香”，大概如此吧。

　　小时候，夏意愈浓之际，我和小伙伴们便钻进荷塘里，摘一片大荷叶倒扣在头上，当帽子戴；也摘一两朵荷花，拿在手里，凑到鼻前嗅嗅花香。那时候，我们对荷花终是缺少耐心，只过了一会儿，便将花瓣一片片摘下来，放在水面上，用手轻轻拂水，让它们像小船一样飘来飘去。摘去花瓣的荷花，露出金黄色的花蕊，花蕊的中间已经有一个小小的莲蓬头了，嫩黄色，可以看见莲蓬头上尚未成形的莲子，很是可爱。凑上去嗅嗅，有淡淡的莲香，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莲蓬成熟，要到盛夏。

　　到了盛夏，我们不再关注荷花，而是开始摘莲蓬了，直摘到立秋——立秋后，天气凉了，家里人就不让我们下水了。新摘的莲蓬，赶紧剥出莲子来吃。吃第一个莲子时，于鲜甜里还尝到一丝微微的苦味，那是碧绿莲心的苦；吃第二个莲子时，则抠开莲子，取出里面的莲心，莲子脆嫩鲜甜的口感和滋味就更加通透了。每次从大湖玩耍结束，我们每人都会带一大捧莲蓬回家，用上衣兜着、扛肩上背着，伴着夕阳和晚霞一路嬉笑。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沉甸甸的幸福感，依然棒极了。

　　清代书画家、“扬州八怪”之首金农在《荷塘忆旧》画中题词道：“荷花开了，银塘悄悄，新凉早，碧翅蜻蜓多少？六六水窗通，扇底微风，记得那人同坐，纤手剥莲蓬。”我的印象里，好像没有“纤手剥莲蓬”的感受，或许是因为当时年少只顾快乐不重细节观察，也或许是因为莲子的甜润冲淡了类似的记忆。可我还是会想起儿时和小伙伴在暑假里摘莲蓬的日子，那样的时光是单纯而幸福的。我还是喜欢南宋辛弃疾在《清平乐·村居》里写的：“最喜小儿亡（通‘无’）赖，溪头卧剥莲蓬。”因为彼时的我们，也是一个个爱在溪头、湖边无忧无虑剥着莲蓬的顽皮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