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版:悦读

中国城市报 2024年03月25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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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巴蜀石窟 寻微观史迹

——读萧易《石上众生》

■林颐 《 中国城市报 》( 2024年03月25日   第 23 版)

  近3年前,我读过作家、学者萧易的《寻蜀记》(副标题:从考古看四川),对于其在四川各地所作的访古旅行印象深刻。《中国国家地理》编辑刘乾坤为《寻蜀记》作跋,提到萧易与《中国国家地理》的合作开始于2009年夏天,当时他请萧易撰写安岳石窟的文章。在随后的10余年里,萧易一直在走访、研究中国石窟,并出版专著《空山——寂静中的巴蜀佛窟》。在该书中,萧易列举诸多证据,提出了巴蜀石窟是中国石窟下半阕的观点,将尘封已久的巴蜀石窟纳入国人视野。

  

  《石上众生》(副标题:巴蜀石窟与古代供养人)是萧易的新作,是他延续已久的巴蜀石窟研究的一项成果结晶。与以往作品有所不同的是,从该书副标题就能感知到,萧易的视线更多落在“人”的身上。很少有人注意石窟的供养人,而萧易想要挖掘那些“人”的故事。

  

  建造石窟是一项耗时、耗钱的工程。在古代,这些工程除了官办以外,大多源自民间信徒的自发筹资。信徒包括地方官吏、乡绅、商贾、贵妇,也包括普通的农人、村民等,他们都是石窟的供养人,来自各个阶层,各有心声和诉求。他们是在什么样的情状下建造石窟的?这个问题以及与此有关的思考,也就成为了进入中国历史场景的另一个不错的渠道。

  

  全书起笔,开始于安史之乱的一幕,唐玄宗率众仓皇逃离长安,奔蜀途中停留在有个叫观音崖的地方。江边岩壁星星点点悬着几个龛窟,永和公主触景生情,遂舍了些钱财,唤来些工匠开龛,稍后她随队继续西行。而此地唯留一座“永和公主龛”,寒酸粗糙,潦潦草草,无形中成为了安史之乱中唐朝皇室狼狈不堪的见证。

  

  在安史之乱之前,巴蜀石窟艺术就已经萌芽。比如入蜀为官的韦抗、苏颋等人在利州开凿的千佛崖,经数十年时间历数人之手,这些官员的调任实际上印证了武则天统治时期政局的风云动荡。所以,萧易称千佛崖为“大唐王朝兴衰的晴雨表”。

  

  唐天宝六年(公元747年),地平县员外尉王伟在佛子崖捐资造像。在造像记中,他谈到自己不知何故被贬外放的遭遇,满腹委屈而又心怀希冀。金牛道、米仓道沿途有很多类似的浅龛,如若不是开龛,“九品芝麻官”王伟或许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任何记载。有多少王伟这样的“沙子”被掩埋在历史的长河里?这就是供养人的微渺所求吧,留下那浅浅的印记也好啊。

  

  从古至今,安禄山龛的名气都很大,文人墨客对它尤感兴趣,留下了许多有意思的考证。它的供养人到底是谁?真的是安禄山吗?巴蜀地区长久以来被作为“贬官之地”,谁能料到有一天,它竟然成了容纳四方亡客的安居之所。相比那些模糊的考证,更有意思的是长达千年的诗文相承,延绵不绝的感慨与唏嘘,一个王朝迟暮的背影,依稀犹在。

  

  《石上众生》选取了百余位供养人的故事,大多数集中于唐朝,少部分是宋朝的。晚唐五代时期,因战乱频繁,寺院荒废,就算是巴蜀边地,随处开花的石窟盛况也难以维系;而宋朝因为经济趋于稳定繁荣,礼佛风气兴盛,成为了巴蜀石窟的重要转型期。宋代商品经济发展,官宦、商贾家境殷实,有实力承担造像,市民阶层逐渐成为供养人群体的中坚力量。这在造型艺术上也有所表露,唐代石像服饰有薄若蝉纱的感觉,而宋代的观音像衣服要厚实些,褶皱更多,更倾向于市民的装束,因为宋人基本已经改穿棉布了——这是宋人的市井生活、人间情趣,这也是宋代气候整体变冷、服饰材质变化的客观反映。管中窥豹,这是历史的见证之一。

  

  中国建造石窟,原来流行于北方和西域。安史之乱后,烽烟四起,生灵涂炭,北方兴盛的那些石窟相继衰落,而偏安一隅的巴蜀石窟随着“长安贵人”的涌入继之而兴。它们虽分散、零碎、且以浅龛为主,但其中的魅力,尤其是供养人身份的多样化,所唤起的是我们对于古代普通民众生活的更多关注,这是一部别样的微观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