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版:副刊

中国城市报 2023年12月18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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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桌子承载的乡愁故事

■张新文 《 中国城市报 》( 2023年12月18日   第 16 版)

  闲坐,喝茶,偶尔刷刷抖音,看到皖北一民营企业家在办企业七周年庆典宴会前,带着员工到村里借大桌子。这一下子把我的记忆带回了故乡的过往岁月。

  

  过去在农村老家,平时放在锅屋(厨房)的吃饭桌子,因其桌腿矮、桌面小被称作小桌子;而放在堂屋,用于招待贵客或是只有逢年过节才派上用场的桌子,因其桌腿高、桌面大,被称作大桌子。以前,小桌子家家都有,可大桌子就很稀罕了——只有殷实点的家庭才会有大桌子。

  

  父亲被村民唤作“大能人”。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家里只有一张小桌子,而且这桌子是“残疾”的,缺少一条腿。“大能人”找来一个蛇皮口袋,将里面装满麦秸草塞到桌子下面,承担起了一条小桌腿的义务。我长大一些后,每到吃饭的时候,我就说有个人在扛着小桌子,让我们一家人吃饭。“大能人”就拿筷子敲打我的头,说:“你小子不是大白天说梦话吧?桌子下除了一条看家狗,没有啥啊!”我说:“那袋麦秸草不就像个人嘛!”我在学校学到的比喻修辞手法总算派上了用场,可我的话没有逗得一家人乐起来,倒把一家人的叹息声给引了出来……

  

  清贫只是暂时的,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我们家的日子也就好了起来。这时候,父亲不仅把小桌子换了,还把村子里最好的木匠请到家,要像模像样地做一张大桌子。“大能人”见多识广,他说大桌子边框和四条腿要用洋槐树做,桌堂要用枣树做;做好的大桌子要用棉球蘸着鸡油擦,擦他个九九八十一遍……

  

  我家的大桌子,在父亲的监督下终于做好了。父亲找来四个壮汉,抬起桌子,桌面朝下,让他们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大桌往地面摔去;摔下,又抬起,再接着摔……桌子每摔一次,发出的都是沉闷的响声,跟闷雷似的。父亲听着这声音笑得合不拢嘴——“大能人”懂得行道,他听声音,就断定这张大桌子做得好!“从今以后,在村子里,我‘大能人’的这张桌子谁家也比不了啦!”父亲兴奋地说。“测试”完毕,壮汉们把大桌子抬起放好,又盯着打量多遍,看到毫发未损,都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起来。

  

  大桌子做好后摆宴席,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最忙当然是母亲,锅屋里忙上忙下。我们也跟着择菜、洗菜,还到邻居家借椅子和长条板凳。当天,大伙儿都很高兴,乐呵到很晚才散场。

  

  过去,正因为大桌子不是家家有,数量不多,所以无论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会满村借大桌子。东家一般指派三个人,带着香烟、墨汁和毛笔上门借大桌子。他们给外借大桌子的家主递上一支烟表示感谢,并在大桌子的背面写上户主名字,方便办完事及时归还给人家。借大桌子的时候,东家总会叮嘱办事人员,要好好爱护,不能弄坏了。很多时候,办事人员会回东家一句:“放心,这些在咱村都成规矩了。”

  

  如今我回到老家,已很难见到大桌子了,偶有看到,便特别激动。在我看来,老家的大桌子不仅仅是一件物品,还是一种情感的寄托和传递,更是一种乡村传统秩序和族群文化的体现。在大桌子上,我看到了岁月的痕迹,也看到了家人之间的温暖情谊,以及乡村那股子淳朴的民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