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曾言:“人就是精神,而人之为人的处境,就是一种精神的处境。”这句话巧妙揭示出人不仅仅是自然性的存在,更是精神性的存在的道理。著名作家毕飞宇的长篇小说《欢迎来到人间》讲述泌尿外科的主刀医生傅睿在遭遇7例肾移植病人因并发症感染死亡后,陷入现实和精神双重危机的故事。该书从医患、夫妻、家庭、职场等多维关系入手,全方位洞察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顶尖医生的内心痛楚,精准刻画傅睿在手术失败后思想上的困惑、烦乱,以及植根已久的心理痼疾,从而构建出当代人复杂多面的精神世界。
写作是一门擅长表达人物抽象属性的艺术,要成功塑造一个人物形象,精准全面呈现出人物的精神世界是十分重要的。《欢迎来到人间》中的主人公傅睿被塑造得非常成功,他是一个活在自我世界里的“完人”,拥有良好的家庭背景、精湛的医疗技术、优雅的行为举止以及对患者的强烈责任心……他是科室里被护士们讨论的“实力偶像派”,也是人人羡慕却不敢亲近的“别人家的孩子”。但从小被父母精心规划保护、按部就班成长起来的他,对纷繁复杂的人间一无所知,始终活在只有被手术室和病人填满的自我世界里,“像来自外太空,不食人间烟火”。可人生又岂会一路顺风顺水?一段时期里,肾移植患者接二连三病亡,即便自己的医疗操作毫无问题,现实依旧击溃了他看似坚硬的自信,让他心理上的痼疾爆发出来。医院的保护、同事的理解、家人的安慰等外来的温暖,丝毫无助于他摆脱心理困境。半夜三更到病人家探视、在培训中心扫地,如梦游般从家里出走,甚至感觉全身瘙痒,找护士小蔡挠痒……傅睿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初看令人匪夷所思,细看实则有迹可循——父母对他成长过程的过度介入、自身性格上的软弱和妥协、成长路上缺少挫折锤炼等等,或许都是他与现实世界疏离,在巨大挫折面前精神世界全面崩塌,从高空坠落人间的原因。这是值得所有人进行自我检视和反思的。
《欢迎来到人间》中的人物并不算多,主人公傅睿是悬浮在“太空”里的代表。而对于围绕在他周遭的一个个配角,虽然作者着墨并不多,但他们身上所发生的或曲折、或荒诞的故事,让傅睿的人物形象更为立体丰满,也呈现出了大众生活中的常态,凸现出人性的复杂。
人性是矛盾的。傅睿的母亲闻兰十分疼爱儿子,她一面骄傲于儿子经过自己的培养赢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一面又懊恼于自己手指受伤时儿子的漠不关心——这正是不少父母复杂、矛盾心态的缩影。
人性是善变的。傅睿的病人老赵曾在职场上叱咤风云,牢牢把控大局,但身患尿毒症让他的退休生活被曾在职场上碌碌无为的妻子爱秋所“掌控”。身体欠佳时,老赵感激和赞美妻子无微不至的照顾,而身体好转后,他又开始变得不满,想要夺回生活的“掌控权”。直到妻子闹离婚后,老赵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无法离开老伴,嚎啕大哭挽留住妻子。
书中每一处叙述无疑是作者观察到社会中真实存在的景象,戏谑、嘲讽皆是作者内心的表达,而通过对人物内在精神世界的描摹,最终完成由内而外的艺术升华。
小说很小,也很大,《欢迎来到人间》的字里行间尽是现实细节与人生嗟叹。阅读他人故事可窥人性深浅,踏入书中的世界,我们足可以在时代标识的轮番闪现中认真审视自己,再对自己说一声“欢迎来到人间”,而后开始更加勇敢地直面和思考所处的人生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