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版:副刊

中国城市报 2023年08月28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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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是淮安的枕头

■仇士鹏 《 中国城市报 》( 2023年08月28日   第 16 版)

  水,是淮安的骨架,也是淮安留在我人生里最温柔的影子。

  

  很少会有一座城市拥有着这么多赫赫有名的河流——京杭大运河、废黄河、古淮河……它们从苍茫的历史中、从云朵也望不见的远方,为了一个共同的名字而万里奔赴。有的带来了鱼米之富、有的带来了南船北马,有的曾让这座小城掀起过风浪狂潮,也曾被风浪狂潮掀翻过。不过,无论以往烟云如何喧嚣,如今都已成了岁月悠久的回响。自我记事起,河流们更像枕头,被淮安抱在怀中,鼾声清浅。

  

  也正是在这“三点水”间,我踮起脚尖,飞快地从童年走到少年,跳一步,便长大成人了。

  

  那只以前几乎每个周末都飞翔在大运河广场上的风筝,掠过六年的欢声笑语,落在地上,就成了书包上的拉链,上学、放学,把两个城区的日与夜一拉一合。黄河是横在书包上的提带,轻轻一提,三年的青春就散成了满手的紫藤花开。古淮河畔的荷花群中,也曾栽种着我对未来的憧憬。你若在某个夏天来古淮河畔,品尝莲子,也许能会心一笑,因为江河与淮安耳鬓厮磨的情话,正在你的唇齿间淋漓尽致地缠绵。如果你读过这些文字,说不定在咀嚼莲子时,还能微微尝到一点由一个少年憧憬未来而产生的青春滋味。

  

  吃剩下的莲子,你就抛到那些湖里吧。洪泽湖、白马湖、萧湖、金湖……有些我已经去过,有些一直躺在某个假日的旅行计划中。新沉入湖底的莲子或许会沉睡,在将来化作古莲子;也或许会破壳生长成新荷,露出让蜻蜓心满意足的尖尖角。而在荷叶下,必会有可爱的小水鸭倏地扎入水中,潜了很远后,再在人们的心头冒出来。

  

  傍水而居的淮安人,把这份心动,唤作幸福感。

  

  在淮安,每天晚上都会有三五成群的、或提着板凳或溜着娃的大人们,把高楼里装不下的家长里短、见解感悟,都带到水边吐露。连鱼儿似乎都听得激动起来,在水面上拍出接二连三的涟漪。

  

  他们都说了什么呢?我想,其中必有由“淮水安澜”统领的一篇篇锦绣华章。毕竟,谁能忘记铭刻在祖祖辈辈血液中“漕运枢纽、盐运要冲”的荣光?复兴!腾飞!连每一块青石板都在呐喊。而在这绚丽璀璨的时代,水面上已然清晰地呈现出五光十色的预言。

  

  会有人说,贯穿了淮安的那些江、河、湖,已经接受了韩信跨越时空、以水利为旗的点兵,形成了六横两纵五湖的骨干水系格局,彻底融入了这片土地的躯干中,在方言乡音里认领一个又一个乳名,斗志昂扬又兄友弟恭,善利万物而不争。

  

  会有人说,一片片灌区,一道道水库闸坝横空出世,把黄河夺淮、夺泗带来的噩梦都拦在时光的上游,而让河清海晏、五谷丰登的美梦源源不绝地向下游倾泻。

  

  更会有人说,百年后,淮安重新擦亮了水这张名片,把人水和谐的存在美学用一曲曲婉转绵长的恋歌轻轻地吟咏。船桨的每一次拍打、船影的每一次摇晃,都在为之打着节拍。诗人的眼睛、画家的手、舞蹈家的腰肢和作家的心跳,都在水边渐次醒来。

  

  是的,必会有人说,说上很多、说上很久。因为写进淮安心中的水文章,在每个淮安人的日子里都泛出了粼粼波光。

  

  而我,更是把水写进了命运的深处。

  

  就像水面上一缕蒸发的水汽、文章中一个跃起的逗号,我从淮安来到中国水利的摇篮——河海大学,又沿着长江一路向上走,抵达武汉,从一名水的陪伴者、亲近者,变成水的见证者、跟随者。父亲对我没有变成雨滴落回故乡,感到很遗憾。但他忘了,我紧握在手中的笔,永远牢牢地在淮安扎着根。故乡面貌的日新月异、故乡之水的流畅浩渺,都被研磨成了这支笔最珍贵的墨,情之所至,一泻千里。

  

  事实上,虽然身在他乡,但我仍能清晰地感到家乡江河的一条支流从石码头旁分出,汇入我的河床。

  

  在单位,我入职不久后就迎来了一场“掼蛋”(一种扑克游戏)比赛。很多人都知道它起源于江苏,却很少有人能更进一步说出它的故乡——淮安。出差时,我常会见到盱眙十三香龙虾、鸡汁煮干丝、平桥豆腐等家乡菜,让我的乡愁能够在一个个小欢喜中绽放成花。我不在淮安,淮安却一直围绕着我。

  

  朋友曾羡慕地说道:“你们淮安人好幸福啊,吃喝玩乐都成了风尚、成了学问。哪天,我一定要去淮安旅游,体验一下这厚得都快溢出来的文化底蕴和生活气息!”“不止这些呢。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又照耀一方水土。我念些名字给你听听哦,韩信、吴承恩、关天培,这些淮安人,哪个不是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还有我们敬爱的周恩来总理,他的出生地便是淮安。”一番话博得朋友对淮安发自肺腑的赞叹,让我瞬间充满了自豪感。走过名人、先辈们走过的淮水江湖,沐浴过他们沐浴过的文化长河,仿佛我也拥有了他们的胸怀、志向、精神、品格,以及他们的影子。

  

  今年六月去单位报到前,我拎着行李在高铁站与淮安告别,抬起头看见一行字:运河三千里,最忆清江浦。初念不知语中意,再念已是语中人。两个多月来,即使我走了几千里(算上出差),即使看过了更多同样重量级的大江大河,但最忆的,还是淮安,还是淮安的水。

  

  水是淮安的枕头,而自故乡涌起的水,也早已成了我过去、现在和未来共有的枕头,它给予我心灵上的安慰,让我能够更加勇敢地追寻人生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