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版:副刊

中国城市报 2023年08月07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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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立秋宴”浓浓人情味

■马海霞 《 中国城市报 》( 2023年08月07日   第 24 版)

  回想我儿时暑假,每逢立秋这天,胡同里的铁锤大爷会招呼胡同里的叔叔和大爷去山上喝酒。

  

  铁锤大爷是个石匠,除了种庄稼还采石头贴补家用。他爱玩,盛夏时节,他便扛着长竹竿上坡干活。歇息时,他从兜里掏出麦粒,放进嘴里嚼成面筋,然后将面筋缠在竹竿细头,去树下粘知了。晚上别人坐在家里乘凉,他则拿着手电筒去树林里找蝉蛹。白天晚上都琢磨“蝉事儿”,铁锤大爷收获自然不小。

  

  铁锤大爷也不小气,他会在立秋日,请大家打牙祭。酒肴他准备——将家里腌制好的知了和蝉蛹拿出来,放油锅里一炒,美味便诞生了。

  

  铁锤大爷出酒肴,其他人带酒带茶。酒是自家酿的粮食酒,茶是最便宜的茉莉花茶。普通的一次聚会,却因酒肴太诱人,吸引我们这些小孩子也紧随其后。

  

  到家附近的山上,找块大石头将酒菜摆上,一席人便开喝。我们小孩子另开一席,一人抓一把蝉蛹,边吃边咯咯笑着。

  

  立秋的乡村傍晚,蝉和蛙还在做最后的绝唱。一边是蝉鸣,一边是蛙鸣,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飙起高音来,谁也不服输。

  

  喝酒的叔叔大爷,声音也高了起来,有时说到激动处,声音竟然盖过了蝉鸣和蛙鸣声。他们会说有趣的事情,也会说堵在心里的烦事。生活中不平的事情太多了,谁家都能搬出几箩筐。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大家劝几句,怒气、怨气也就消了。借着月色,大家再畅想未来的好事儿,譬如孩子大了,有出息了,他们也就完成任务了,好日子也便来了。瞧,大人们的高兴劲儿又回来了。

  

  伴随着一次次“立秋宴”,胡同里的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这条胡同,走出来六位大学生,其中还包括一位后来的大学老师。

  

  那些立秋日在月光下吃“山珍”的记忆,浸染在岁月之河的涟漪里,充满了童话般的温馨浪漫。

  

  我到了一定年龄才明白,当年铁锤大爷为何喜欢在立秋的时候请客?胡同里的叔叔大爷都从事体力劳动,除了种地还干别的力气活儿,有采石头的,有在砖厂搬砖的,有在建筑工地当壮工的,有在翻砂厂干活的……夏天高温酷暑,对体力劳动者而言是最难熬的季节,大家挥了一个夏天的汗,终于盼到秋天了,该庆祝一下。劳动者最好的庆祝就是与老友坐一起喝点小酒、谈天说地。

  

  酒肴,铁锤大爷早在半夏就开始准备了。“山珍”谁不喜欢吃呢,既能打掉馋虫,又营养丰富,最关键的是向大自然伸手,一分钱不用花。

  

  刚立秋,秋老虎威力也不小,大家去野外凉快又随意,吃喝玩乐顺便看看风景,再把烦恼的事儿倾诉出来,互相安慰着,内心的烦恼也被抚平。柔和的月色中,再畅想一下未来,生活的希望便迈着轻盈的步伐款款而来。

  

  “立秋宴”是胡同老邻对自己度过炎热夏天的一种犒劳,是大家送别夏季的一种方式,也是庄稼人迎接新季节的一种仪式。蝉,则无疑是托起这场聚会的最大功臣。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小如一条胡同都有自己的脾气和秉性。我们这条胡同,街坊四邻大多没读过多少书,他们老实、谨慎,甚至还带点儿窝囊,但个个吃苦能干,团结友善,形成了一种胡同特有的文化——朴实、善良、勤劳、热爱生活。

  

  我是在胡同长大的孩子,如今再踏进胡同,内心还是会倍觉踏实妥帖。胡同虽窄,但曾经的老邻及他们表现出的人情味,让人心里敞亮宽广。